第10章
第二天早上,李树和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准备跟李德勇一起上工去。
他们租的这两间屋子,李德勇夫妻俩睡一间,李淑梅支了小床,跟他们睡。
李树平,就和二哥睡一个床。
因为晚上喝了汤,李树和就没睡熟,他担心小弟尿床,一觉坐船到西湖去了。
也幸好他半夜催人上了回马桶,不然那长长的一泡尿,估计是逃不过水漫金山。
大冬天,可遭罪。
早上还是喝鸡汤,鸡肉已经炖烂,配上刚出锅的馍馍,味道是真不错,吃完浑身发热。
“你买了车就回来,我看这鸡不太精神了,赶紧进城卖了放心。”
林云芳嘱咐了一句。
“知道了。”
李德勇干活这个村,其实距离不远,不然也不能走着去走着回——再远的话,他就要包吃包住了。
两人顶着冬天的刺骨凉风,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进了村。
因为昨天已经说好,李德勇没去东家,直接带着李树和去了卖车的人家。
开门的是个挺沧桑的男人,但看上去年纪并不大。
“哎,李师傅来了,快进。”
“海军兄弟,这就是我家小子。”
李家父子进了门,先掏了两块钱出来,这也是他们的一个习俗,到有病人的人家去,得给个看病红包——虽然不强求,但讲究一点也没坏处。
周海军果然没拒绝,直接收了,接着就带他们去看自行车。
确实新的很,“永久”的铁牌子,还灿灿发亮。
李树和蹬上去骑了两个圈,差点被风吹透:
“行,没问题。”
李树和验过车,很干脆地掏出钱来,这120块在贴身兜里放着,拿出来都是热的。
等周海军点完数,就点点头:
“对的,那车你就骑走吧。”
语气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自行车算是个大件,一个家庭开始卖大件,真是在走下坡路,谁都不好受。
李家父子也没多留,客气两句就出门了。
李树和回头看了一眼周家的房子:
“这屋子挺气派啊,他家是干啥的,又是新屋,又是三转一响,不是普通农民吧?”
李德勇手上比了个往下切的姿势:
“周海军和他爹,都是赤脚兽医,每年光阉猪就挣不少。”
李树和恍然大悟。
这是农村里最重要的技术工种之一了,很有地位的。哪怕是集体时代,也能挣到外快。
现在队里也好,家里也好,养一头猪可不容易,猪生病了比自己生病还急。
何况还有牛啊羊的,老周家确实能挣。
“哎,所以啊,有什么不要有病,不然以他父子的手艺,能落到卖车吗?”
“不过他家人还可以啊,结婚也没两年,就愿意散尽家财给婆娘看。”
“嗯,都说是厚道人。”
说了两句话,就到了村里岔口,李树和蹬上自行车,喊了一声,就像一阵风样窜出去了。
虽然冷,但帅啊。
李德勇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心里也是释怀不少——分家之后,确实家里日子好多了,孩子们看着也更有人样了:
“树大分枝啊。”
摇摇头,李德勇朝东家那边去了,这一单做完,有个三十块收入,比不上儿子,但也不差了。
起新屋,总不能真只靠李树和,他也得紧紧弦。
李树和一路风驰电掣,胃都快被颠出来,村路能骑,但路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唯一好的是,路比较平,上下坡少。
这个点回家,正好遇上出门的人,比如李四叔,端着个饭碗,大冬天跑外头嘚瑟——碗里滚烫的玉米糊糊,被冷风一吹,温度正好入口。
“树和?”
李树和支了一脚:
“小叔吃早饭呐。”
李德义根本听不到别的,他盯着李树和这辆九成新的永久二八大杠,眼睛都快冒光了。
对于一个村里的闲帮,要是能有辆自行车,那简直就是风一样的“流氓候选人”。
“你哪儿弄来的车啊?挺新啊?”
“买的呗,还能偷啊。”
“买的?捞鱼就那么挣钱?”
李树和乐了:
“挣啊,现在大河滩里凿冰的不少,小叔也去试试呗。”
李德义有点心动了,可是让他大冬天去捕鱼,搞得一身湿淋淋的,他也不敢想有多苦。
还是蹭一下侄子的车吧。
“树和,给我骑一会。”
“不行,咱分家了,两家人,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借给外人?”
李树和收脚,一踩脚踏板:
“走了哈,小叔。”
“哎你——”
李德义觉得今天的玉米糊糊,比昨天的还难吃了,咸菜也太咸了——他娘的腌菜手艺就是不行。
看李树和离开之后,他“呸”了一口,回家去了。
“干嘛呢,一大早丧眉搭眼,讨债鬼啊?”
李老奶一看他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样子,就忍不住开骂。
“哼。”
“你哼什么?”
“二哥家买了辆自行车!!很新!”
“啥?”
李德勇分家的时候,拢共没有得几块钱,哪里买的起自行车这种大件——她还想要个缝纫机呢,还不是一直舍不得买。
“你听谁说的?”
李德义的大嗓门,把屋里人全召唤出来了,大哥大嫂、三哥三嫂,还有侄子侄女,一大院子人。
老李家不分家,也确实过不下去了。
人口太多。
“我自己见着的呀,李树和骑个自行车,嗖一下就进村了,嘎一下停在我面前。
我让他给我骑两圈,你知道他说什么?”
李老奶没问,倒是李大嫂忍不住:
“说啥?”
“他说咱已经分家了,是两家人,自行车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借给外人呢。”
其他人倒还好。
老李头和李老奶,真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别人也顾不上他们了,李德信,就是李家老大,琢磨了一下:
“那还是李树和逮鱼挣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干的,天天能逮上百条鱼,能不挣钱吗?”
李大嫂啧了两声:
“以前也没听说他会逮鱼啊,这一分家就会了?”
她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李树明,比李树和还大两岁,就笨得很,可能是那几年太苦,喂得不好:
“你咋不知道去打听打听?大人的事,跟你们堂兄弟又没关系。”
李树明挺大个人,正儿八经的壮劳力一个,根本不怕老娘:
“咋没打听?树和这两天都没去大河滩,上山去了。”
“上山?去干哈?队里又要打野猪了?”
上河大队每年都要组织村民上山打野猪,这也是控制野猪数量,防止山上的东西不够吃,跑下山来祸害庄稼。
“什么野猪,是套野鸡。
昨天晚上,大黑耗子家玉琴,看见他背了个竹篓下山,背篓里不知道装了啥,沉甸甸的往下挂。
但是背篓外面,挂了一圈野鸡,得有七八只。”
这下子,老李家全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