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树和一脚蹬起自行车,窜出去四五米,朝着大河滩那边就去了。
大河滩已经上冰,除了飞到河源公社那边,李树和的鸬鹚“员工”,也有往小洼子滩去的,那边水浅冰薄,太阳一照,白天就会化冰,它们还是能弄点麦穗之类的小鱼填肚子。
不过李树和想要靠它们,今年是不得行了。
他们这虽然也有一两个月冰期,但和北边不一样,冻得没有那么厚,所以上冰捕鱼的很少,李树和只看到零星个别,那是胆子大的。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剩下的,都是站在水边,凿冰下网,偶尔上冰面上拉网,也是有人照应,很快就会回来。
这样收获少一些,大鱼上的也少,不过用不着冒大风险,对于大部分“兼职”渔民来说,还是小命最重要。
李树和骑着自行车,绕了好几个大水池子,发现弄鱼的人还真不少,怪不得头前跟他买鱼那个大哥,说这个时间,才是正经上大河滩鱼的时候。
“聚兽调禽”之术,给他提供的特别视野,让李树和对鱼群聚集地一目了然。
天选捕鱼天赋。
要不是怕陷进大河滩的沼泽里,捞鳝鱼,挖泥鳅、掏老鳖,更是无往不胜了——李树和重生一回,还是惜命的,暂时不想干这些。
他绕了一圈,观察了好一阵。
有些人架势好,水平也确实不错,找的地方,鱼不老少,一网上来,总有几条挂着的,有时候甚至会爆网,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目光。
但也有人笨一点,下网的地方,全是寥寥无几的穷地方,被冻的皴裂的脸,从满怀期待,到失望透顶,看得叫人叹气。
就像他眼前这个穿着黑袄子的男人,看上去比李树和大不了几岁。
头发被风吹的东一撮西一坨,身架子挺大,但脸上一点肉不挂,颧骨都突出来了,鼻子尖儿冻得通红,嘴巴呼哧呼哧,吐出一阵一阵白烟,身边还扔着一个旧的绿军帽。
而且他就一个人,没人照应,胆子大的很。
李树和凑过去,瞥了一眼他瘪瘪的尿素袋,装作没看见,问了一句。
“大哥,收获咋样?”
估计来问的人,也不是他一个两个。
这年头都穷疯了,这里有无本买卖,收到风的人,肯定都想来看看,自己能不能也捞两个改善改善。
兄弟都没回头,就“喏”了一声:
“你自家看嘛,就那么几条小鱼,还不够网钱的。”
李树和这才装模作样翻了翻他的袋子,确实只有几条小鲫瓜子,可怜巴巴的,被冻的梆硬。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半大的大河滩鲤子,算是能入眼。
其余剩下的,就全是指头大的杂鱼了——李树和不稀得要的那种,也不是他豪气,这种杂鱼得用大油,或是炸,或是煎,否则刺太多,很不好搞。
“收获是不大行啊,不过我看兄弟还是有手艺的啊,咋不换个地方试试?”
大哥这会儿把网又哼哧哼哧地布下去,累的都不行了,往那个破棉帽子上一坐,才转头跟李树和说话:
“我这点手艺,是跟着我爹学的,还行吧,能装装样子。
但看鱼我就不会了,只能碰,今天没碰着好的,也没办法了。换地方太费时间了,也费劲,而且好些地方都是人家找好的,要是乱去,要打架的。”
李树和从车龙头上拿下冻米糖来,掰了一块给大哥:
“大哥怎么称呼啊?我姓李,李树和,大树要和平的树和。”
“我姓马,马文山,马家村大队的。”
“哎?”
李树和这下真愣住了。
“马家村的,文字辈?那你知道马文生么?”
马文山擦擦手,也没客气,接过冻米糖就咬了一大口,甜滋滋的香味,让他的疲累都消失了不少,语气也更温和了。
听到李树和问到“马文生“,语气有点奇怪,吞下这一口冻米糖后,就问道:
“那指定认识啊,都是一个村的。咋,你俩有仇啊?”
“没仇,有亲。马文生是我亲姐夫。”
马文山这下子是真惊了,他上下看了好一会儿李树和,才点点头:
“淑兰嫂子是你姐啊?你俩看着确实还有点像的。
你,你是......上河大队的,对吧?”
“对对对。”
这下子都没疑问了。
两人往下一对,才发现居然还算得上是一门亲戚。
这个马文山是马文生的隔房堂弟,两人的爷爷是亲兄弟。
这年头,关系还不算远呢,婚丧嫁娶都要来往的——在李淑兰的酒席上,估计两人还碰过面,只是记不住就是了。
不过关系还是近了不少。
“树和兄弟,你也想捉鱼啊?”
“我管你叫大山哥吧,大山哥,咋说,不好干?”
“没那么容易,都知道鱼是无本买卖,外头价格又好,但是真捉不着啊,你看看我,忙半天了,就那么点东西,而且这还算是多的。
昨天我就上网了一条鲫瓜子,兑给其他捉鱼的了,3毛钱,哎,要不是网都买了,我早不干了,给人起房子当小工,一天也有一块钱啊。”
李树和点点头:
“你地方不行,得换啊,这么些大洼子,总有好地方,挪一挪地方,说不定就有啦。”
“费劲啊,砸冰就要一两个小时,要是找新地方,挣那点钱,还不够消耗的。”
李树和跟大山哥聊了几句,觉得这人还不错,挺实在,有啥说啥,不装相,是个能交的。
李树和想了一下:
“大山哥,我之前没上冻的时候,也搁这捉鱼呢,一天几十条还是能抓到的。”
“多少?”
大山哥突然反应过来:
“啊,你就是那个卖鱼的小子。”
李树和眨眨眼:
“怎么说?”
大山哥惊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李树和,才说道:
“摊市上有人说,前半个月,就有个小子卖上大河滩鱼了,都不知道你是咋捞的。
这大河滩底下可复杂了,坑坑洼洼的,没上冰的时候,鱼随便找个坑一窝,压根捞不着。”
李树和失笑,没想到他卖了几天鱼,都成名人了。
“应该是我了,我对这里还挺熟。大山哥,要不咋俩合伙?我给你指地方,你来下网,完了咱们二一添作五,上鱼了一人一半,你肯不肯?”
这提议,就是他出眼光,大山哥出力气、挨冻——一般人可能接受不了。
大山哥眼睛一瞪,却是兴奋的很:
“肯啊,那咋不肯。你放心,不管上来多少,一人一半,绝不多余一句。”
李树和觉得可以信一信他。
反正他指的地方,有多少鱼,大概能上多少,也是能约莫出来的,到时候一对,真对不上了,那就一拍两散得了。
“行,那你收网跟我来。”
大山哥赶紧兴冲冲地去收网,然后扛着自己的尿素袋,就跟着推自行车的李树和走。
两人走了一阵,李树和才找了个地方,在芦苇荡子边上,水底有个窝窝,里面藏着不少鱼,等把冰面砸开,肯定是要浮上来换气的。
“就这。”
大山哥也不多话,左右手吐了口唾沫,就拿着铁钎上去开凿,李树和也上去换着帮把手,不过主力还是大山哥。
“大山哥力气真大。”
“嘿,一把死力气,也挣不上钱。”
“这就要挣着了。”
其实这会儿砸冰,已经不太划得来,因为下不了一两网,天就黑了。不过两人刚合作,热血沸腾的,也顾不上这些。
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砸好了,大山哥迫不及待就下了网。
两人坐在水边上,一边说闲话,一边等鱼。
在李树和的特殊视野里,清清楚楚看见,一条一条的鱼,在水窝子里难耐地转悠了几圈,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开始往上浮了。
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