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只因我早产四天,一向迷信的爸爸认定“四”谐音“死”,将我的出生视为不祥。
我感冒时,他让我喝符纸水。
我头疼时,他让我吃烧香灰。
我发烧时,他把我和一群陌生的道士关在房间里。
四岁那年,爸爸破产背了巨额债务。
可妹妹出生后,他不仅还清债务,生意还一帆风顺。
“看来算命的说得没错,福福是我家的小福星,不像你这个灾星,看着就晦气。”
父亲宠溺地抱起妹妹,完全不管在地上烧到40度的我。
后来妹妹两岁碰倒供台,四岁玩死兔子,六岁无意纵火,
这些他全都视而不见,
直到又有神算告诉他:“你家里有三个女人,其中有个与你命中相克啊!”
当天夜里,他不顾妈妈的阻拦与我的哭喊,把我送去了别人家。
第二天他的生意就亏得一塌糊涂,他哭着求我这个福星回去......
1.
“王总,这次真的不能合作吗?”
爸爸在客厅里打电话,眉头紧紧皱着,但是对方直接把他的电话挂断了。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一把将我扛起来,扔到了房间的床上。
“别咳了,真晦气!就是因为你合作才黄的!”
我咳得难受,被父亲砸向床板时,我的肺剧烈疼痛起来。
“要不带幸幸去医院吧,这都咳嗽好几天了......”
妈妈来到房间门口,小声说了一句。
“跑医院不要钱吗?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肯定做了啥坏事,遭报应了!”
“说不定就是因为她搅黄了我的合作!”
妈妈不敢再出声,我趴在床上,努力抑制着自己喉咙间的痛痒,脑袋不住地发晕。
爸爸不准我用热水洗澡,他说我满身晦气,要用洗冷水澡来积德。
可是从前几天开始,我的喉咙就一直难受,鼻子也塞的厉害。
这时我的妹妹沈长福跑了过来,声音甜美地说道:
“爸爸不要怪姐姐啦,她也不想当灾星的。”
“把姐姐关在房间里就好啦!”
我在床上蜷缩起身体,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晚上,妈妈偷偷跑到我的房间里,给我泡了一杯感冒药。
“幸幸,喝药,喝了就好了。”
我支起身体,就当嘴巴要碰到感冒药时,灯突然亮了。
爸爸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他冲过来,打翻了妈妈给我泡的感冒药,扯着妈妈的头发,把她拖了出去。
“该死的,我都说了不准给这个小崽子喂药!”
“你给我跪一晚上!”
每次爸爸不开心时,他就会让我们跪在供台前。
我偷偷打开一条门缝朝外看,妈妈的脸上布满泪水,原本清秀的脸上如今已憔悴不已。
“啪。”
爸爸扇了妈妈一巴掌。
“就知道哭!家里的气运都被你哭完了!”
鼻子堵的难受,我突然感到喉咙又痛痒起来,开始剧烈咳嗽。
爸爸注意到了我这里的动静,他回到门口,眼神冷漠地看着我。
我咳的肺里发痛,眼里满是生理泪水,甚至感觉嘴里有一股血腥味。
父亲看到血被咳出来的一瞬间,表情瞬间慌乱了一下。
他跑回卧室,用钥匙打开了他的保险柜。
我知道爸爸的保险柜,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大摞黄符。
我知道那是他四处求仙问道买来的,便宜的一两千,贵的十几万。
那是爸爸的宝贝,就算是家里破产那年,爸爸都没卖掉那堆黄符。
爸爸拿了一张黄符纸,点燃后放在水碗里。
他动作粗鲁地把符纸水放到我嘴边,往我嘴里怼。
“喝!”
我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嘴里满是苦味,直觉告诉我这碗水不能喝。
爸爸看到我把符纸水吐了出来,拿着水的力道瞬间大了几分。
他把我的嘴掰开,把水全灌进了我的嘴里。
一碗水灌完,我被呛得不行,嘴巴和鼻腔里都充斥着焦苦的味道。
爸爸骂骂咧咧走出了房间,他摔门的声音让整栋房子都在震。
“一点小毛病,还要浪费我一张符。”
我的胃里不停地翻搅,额头上疼的冒满了冷汗。
2.
第二天,我是被人踹醒的。
我一睁眼,就看到妹妹爬到了我的床上,不停地踹着我。
头很痛,肚子也不舒服,喉咙里像被火烧一样。
爸爸出去上班了,妈妈也不在家里。
妹妹一边踹我一边尖叫道:
“姐姐,快来陪我玩!”
我痛得说不出话,苍白着脸摇摇头。
可是妹妹看见我摇头后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
“我可是福星!能陪我玩是你的荣幸!”
“你个灾星,起来!你给我起来!”
妹妹疯狂地扒我的被子,不停用脚踹我。
我浑身难受,死死抓着被子。
妹妹却一直不依不饶,不停发出尖叫。
“福福,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小蛋糕!”
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妹妹迅速跑出去拉住妈妈的裙子。
“妈妈,姐姐不陪我玩!”
妈妈最受不了妹妹撒娇,她抱起妹妹。
“福福乖,咱们不跟姐姐玩哈。”
我疼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妈妈,希望能从她那里获得一丝关怀。
但是她一眼都没有看我,抱着妹妹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蜷缩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胃,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妈妈轻轻拍醒了我。
“幸幸,喝水。”
我从妈妈手上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妈妈,我不喜欢妹妹。”
我看到妈妈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露出严厉的表情。
“她可是你妹妹,你作为姐姐就不知道帮忙哄一下吗?”
“她今年才六岁,爱玩很正常。”
妈妈眼下的青黑昭示着昨天一夜无眠,眼里满是疲惫。
我的声音很小,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妈妈,我的头好痛。”
她脸色变了变,转身离开了房间。
就当我以为妈妈一样不在乎我时,我听到外面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要钱干嘛?我给你的钱不够花吗!”
“就知道要钱!老子没钱,滚!”
妈妈说话的语气里都带着哭腔:
“庆春,我给你跪下了,你就给我二十块钱吧。”
“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去给幸幸买药吧!”
外面沉默了一会,只有妈妈的哭声。
“真是晦气!”
爸爸猛地推开我的房门,嫌弃开口:“你又怎么了?”
我的脑袋一阵一阵发晕,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爸爸,我头疼。”
他烦躁地走到供台前,抓了一把香烟灰。
爸爸把那堆香烟灰放到碗里,又一次怼到我的嘴边。
“吃,吃了就好了。”
妈妈看到后,赶忙跑了过来护在我的身前
“沈庆春,你说你妈用符纸水给你治感冒,你给幸幸喂符纸水也就算了。”
“这可是烟灰!香烟灰!”
爸爸用力推开妈妈,朝她吼道:
“你懂什么,我以前头痛就吃这个”
“哪那么多毛病!老子不一样活这么大!”
爸爸把碗放到我面前,我的脑袋晕的厉害,这一次,我没有反抗。
我用手抓起烟灰,一把一把机械地往嘴里塞。
爸爸看我乖乖吃完后,满意地走了。
而妈妈守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无声地哭着。
妹妹凄厉的哭声从隔壁房间传来:“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看了一眼虚弱的我,还是离开了。
妹妹的哭声逐渐变小,我知道,是妈妈在哄她。
夜里,我浑身滚烫,嘴里不停喊着妈妈。
半睡半醒间,我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一群陌生人眼神冰冷地站在我的床边。
3.
我被猛地吓清醒,抱着被子警戒地盯着这群人。
他们穿着长筒一样的衣服,留着长胡子,身上满是香火的味道。
妈妈撕心裂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们离我女儿远一点!都给我滚出来!”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接着是爸爸的怒吼:
“人家大师一会就治好了!你添什么乱!”
身旁的大师们见我醒了,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他们念着我听不懂的话,围着我做一些我看不懂的手势。
他们一会点燃符纸,一会往我身上洒水,旁边还有人拿着锣在我耳边不停地敲。
我脑袋木木的,身上还是难受的厉害,耳膜也被震得生疼。
我的小房间里迅速飞满了各种纸钱和符咒。
我听到了玻璃的碎裂声和东西的摔砸声,紧接而来的是妈妈的尖叫。
我知道,爸爸又打妈妈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烫。
肚子里像是肠子都绞在了一起,喉咙早就失去知觉了。
我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跳下床,推开那群人冲到门外。
我挡在妈妈身前,死死抱住她。
爸爸看到我的出现,貌似更生气了,他砸向妈妈的拳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一边打一边嘴里骂着:
“妈的老子好心给你请道士做法,怕你死家里,你给老子跑出来!”
“真是个灾星!晦气东西!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
道士们很快离开了我的房间,他们看到父亲一拳一拳砸在我身上,赶紧出手拦了下来。
“莫动怒啊!”
可笑的是,妈妈哭喊时,他没停。
打到我身上时,他没停。
大师一开口,他停了。
爸爸立马换成了一副谦卑模样,对着别人点头哈腰。
“您说的对,真是麻烦您了!”
把做法的人送走后,妹妹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爸爸,爷爷们走了呀。”
爸爸弯腰抱起妹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
“福福,我们家没有你这个小福星可怎么办啊。”
妹妹眨巴着大眼睛,根本不在意满身青紫的我和妈妈。
“那爸爸能不要妈妈和姐姐吗?”
“爸爸有我就够了啊,妈妈那么烦人,姐姐又是灾星。”
妈妈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长福,不相信她的小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
“福福,我是你妈妈啊!”
沈长福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我可是福星降世,不过是借你的肚子出生而已,就你这种女人,哪里配当我妈?”
爸爸宠溺地捏了捏沈长福的脸,眼神冰冷地看向我:
“这不是好好的嘛,天天装病,真是恶人多作怪。”
“还浪费我钱请道士来做法。”
爸爸带着妹妹回了房间,扔下妈妈和我,还有一片狼藉的客厅。
“幸幸,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
我的胃里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
我摸上妈妈的脸,试图为她擦去眼泪。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妹妹从来没喜欢过我和妈妈。
4.
爸爸在家里摆了五个供台,我六岁时,两岁的妹妹不小心撞倒了一个。
看到一地狼藉时,爸爸脸都绿了,因为家里只剩下了四个供台。
他最忌讳数字四,我提前预产期四天出生,他都认为我是不祥之兆。
妈妈以为纯良的妹妹不会撒谎,就问妹妹是谁干的。
可是两岁的妹妹却清脆地喊出了姐姐两个字。
爸爸罚我三天不许吃饭,让我忏悔自己打翻了供台。
我八岁时,求着妈妈给自己买了一只小兔子。
我每天都很积极地给小兔子换水,换食物。
那时候爸爸工作忙,没时间管我养兔子。
但有一天,他把还在睡梦中的我拉起来。
扔在地上狠狠踹了两脚,又把我拽到供台前,要让我跪了一整天。
我莫名其妙地跪在供台前,却看到自己悉心饲养的小兔子已经僵硬很久了。
我哇地哭了,不敢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怎么今天就死了。
父亲朝我怒吼道:“把死兔子放家里,就知道给我招来晦气!”
当我看到角落里身上粘着兔毛的妹妹时,我哭不出来了。
从那之后,妈妈就失去了给我买东西的权力,每一笔钱都要从爸爸那里申请。
爸爸生气的时候喜欢打人,每次爸爸打妈妈时,妹妹就在旁边欣赏着。
在她的眼里,她是高贵的福星,没有人可以说她。
我跪在供台前,哭的脸上糊满了鼻涕,呼吸道里全是香火的味道。
直到香火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我睁开眼,家里满是浓烟。
爸爸妈妈和妹妹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疯狂地拍着邻居家的门,希望里面的人能快点出现。
终于,门开了。
邻居阿姨很快就帮我打了119,并把我接到了家里。
我坐在邻居阿姨家,一遍又一遍地给妈妈打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欠费。”
我终于死心,拨给了我最不想拨的号码。
“什么?家里着火了!”
爸爸很快就赶了回来。
他看到消防员紧急抢救时,第一件事是找到了我,并狠狠踹了我一脚。
“妈的,连个家都看不好,还让家里烧起来了!”
一名消防员走了过来:“谁是沈庆春?”
父亲停了脚,对消防员露出谄媚的微笑。
消防员皱了皱眉,没理会父亲:
“火灾原因初步判断是供台翻倒,香火点燃窗帘导致。”
“由于家中纸钱,香火等物品过多,扑灭难度很高。”
爸爸的脸色瞬间苍白:
“同志,我家里还有我去找大师请的符啊!别的都不要,你得帮我保住这个!”
他刚一说完,父亲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怨毒:“你!我就知道是你!”
正当父亲想再次出手打我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总,咱们有个项目失败了,资金全赔了!”
“什么!”
父亲怔在原地,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他紧紧抿着唇,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好像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在小区外的大街上找到一个算命先生,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大师,我总感觉这些年有人挡我财路!”
5.
白发老者甚至没睁开眼,他掐指一算:
“你家是不是有三个女人。”
“对。”
白发老人沉吟道:“那就好说,有一人与你命中相克!”
父亲声音冷静,不带感情:“求先生指路!”
“离此人后,你前途光明。”
老者摸了摸胡子,不愿再多言。
父亲却像大悟了一样,回到家里把我一把抱了起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冰冰冷冷的,抱起我就朝外走去。
妈妈见状急忙上去拦住了爸爸:“沈庆春!你想干嘛!”
父亲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母亲,淡淡说道
“大师说了,她与我相克,只有她走了,我的运才能起来。”
“你疯了!你要带幸幸去哪!”
“我没疯!我很清醒!就是因为她我才到如今一事无成!”
“我只是把她送到孤儿院,又不是不要她了!”
妈妈的声音甚至变得尖锐。
“沈庆春,你把孩子给我放下!她又不是没爹没娘,送到孤儿院干什么!”
“她今天必须走!我房子烧了,生意赔了,我难道继续让她祸害我吗!”
“幸幸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她在我身边就是个错误!”
爸爸一把推开妈妈。
爸爸已经很多年没抱过我了,没想到再次抱起,竟然是要把我送走。
妈妈死死拦住爸爸,但爸爸狠狠踹了妈妈一脚,把妈妈踹倒在地上。
他的动静太大,引得周围的邻居都围了过来。
“好端端的,动手打人干嘛!”
“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解决,非要动手动脚!”
“对呀,意外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就没见过这么迷信的爸!”
爸爸被周围人说的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中气十足:
“你们懂什么?阴阳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
“你们一个个的,这样说等着遭报应吧!”
“我今天就是不要她了!不送去孤儿院谁养?”
爸爸抱着我像展示商品一样,朝着围着的邻居凑了凑。
“你养?还是你养?”
周围人被父亲的癫狂状态吓得都退了一步。
“你看吧,这种灾星,谁都不养!”
我浑身难受,身上滚烫,但父亲貌似没注意到我身上异于常人的高温。
耳边是父亲大叫的声音,身边已经有人拿起手机准备报警了。
消防员也想来制止父亲疯狂的行为。
场面一片混乱,突然一道平稳的声音穿过人群:
“我养。”
第2章 2
6.
眼前的男人穿着合身的西装,周身都散发着高贵的气息。
男人的冷静与爸爸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爸爸愣了一下,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凭什么把我女儿给你?”
男人笑了一下:“你刚才不还说看谁敢养吗?我钱多,经得住克。”
爸爸加重了抱着我的力度,看向来人的眼里充满警惕。
“谁能保证你比孤儿院安全?灾星也是我女儿!”
“你不用管我靠不靠谱,把你女儿给我,我给你十万。”
父亲警觉的目光在听到十万的时候瞬间消失,眼里满是犹豫。
消防员想上前调解,但是被妈妈拉住了,妈妈好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爸爸把我放到地上,把我向陌生人那里推了推。
我转动着发木的脑袋看向妈妈,她示意我可以去这个陌生叔叔那里。
我脑袋昏昏,朝陌生人那里走了走,他牵起我的手。
妈妈看到我被叔叔带走貌似松了口气。
我就这样被叔叔牵走,牵到车上。
我坐在车上,头一阵一阵发晕,胃里面好像有针在扎。
眼前突然一黑,我直接晕了过去。
冒着焦味的家里,沈庆春抱着沈长福正在打电话,宋长月坐在一旁不停抹着眼泪。
沈庆春的语气谄媚:“王总啊,这个生意就让小弟跟你一起做呗。”
“你放心,我有合作方,资金不是问题。”
“绝对拿得出钱!就算是卖肾我也要凑齐!”
“诶好好好,成交!”
沈庆春关掉手机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我就说了,送走那个灾星,我的财运滚滚啊!”
宋长月没说话,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沈庆春。
沈长福坐在沈庆春怀里,抬头看着沈庆春:
“爸爸,我可是你的小福星,姐姐走了,你肯定都是好运气。”
沈庆春被沈长福说的高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多亏了你,当初破产,要不是你出生了,爸爸就真的要负债跳楼了。”
烧焦的屋子里,沈庆春抱着沈长福笑得开心。
我再次醒来时,躺在医院的床上。
医生的声音透过病房门传进来
“孩子重感冒,烧到40度,你怎么当家长的?”
“还有重金属中毒,再晚点孩子命都没了!”
叔叔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医生,重金属中毒是怎么导致的?”
“这要问做家长的啊,看这情况,应该是让家里老人喂符水香灰了。”
医生语重心长:“做家长的不要迷信,孩子治病要讲究科学!”
交谈声渐弱,男人走进了房间,坐在我的床前。
“幸幸,我是舅舅。”
我看着他,乖巧的喊了一声舅舅。
“你告诉舅舅,你吃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的声音非常嘶哑。
“纸符,香灰。”
舅舅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是谁让你吃的?”
“是......爸爸,他说吃了就会好。”
舅舅张了张嘴,但是半天说不出来话,最后问出来一句:
“你妈妈,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我低下头,看着手上插着的输液管,摇了摇头。
“爸爸只喜欢妹妹,我和妈妈他都不喜欢。”
安静的医院里,我把这些年和妈妈的生活情况告诉了舅舅。
我越说,他的眼眶越红。
“你是说,你爸爸这么多年,就只知道烧香拜佛,把你和你妈妈都不当人对待吗?”
我点点头:“爸爸说我是灾星,会给家里带来晦气。”
舅舅盯着我沉默了许久,最后压抑着声音问出了一句:
“你恨他吗?”
“恨。”
我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当然恨。”
“我恨他把所有生意上的失败都归结到我身上。”
“我恨他把妹妹当宝一样宠着,而把我当畜生一样对待。”
“我恨他在家动不动就打妈妈,我恨他动不动就让我罚跪。”
“我恨他在家作威作福,在外面当怂包”
“我恨他不相信事在人为,而相信玄学改命。”
我强忍着嗓子的不适,把这些年的情绪宣泄了出来。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泪水却早已流满了脸颊。
我说不出来这到底是委屈的泪水还是气愤的泪水。
舅舅听完后,没有再说什么。
他嘱咐我好好休息,但是并没有离开我的病房很远。
因为我听到了他的电话声。
舅舅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冷的让人身体发寒。
“和沈庆春的私密合作,立即终止。”
7.
在医院的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甚至想起了很久之前和妈妈的对话。
当妈妈又一次被爸爸罚跪供台时,我悄悄在旁边陪着妈妈一起跪。
“妈妈,你为什么会嫁给爸爸这样的人?”
妈妈用疲惫的眼睛笑着看着我。
“因为妈妈爱爸爸。”
“你别看爸爸这样,爸爸以前对妈妈可好了。”
“爸爸是因为投资失败才会这样的,我们要给爸爸多一些宽容。”
“爸爸也是想给我们更好的生活。”
我不懂妈妈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爸爸对我们很不好。
“那万一有天爸爸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呢?也要原谅吗?”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不会原谅他的。”
再次醒来时,舅舅站在我的床边,脸上的表情满是痛苦。
“幸幸,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把你妈妈接回来吗?”
沈庆春还在家里打着电话,幻想着这笔生意干成的情景。
在他的幻想里,他又拿回了自己的大平层,又变成了那个公司的大老板。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机械的女声一遍又一遍从听筒里传出。
当父亲拨出的第五遍电话还没被接通时,他慌了。
他脸上自信的笑容消失了,反而因为焦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当第三十遍还是无人接听时,父亲身后的衣服已经沁满了冷汗。
以前,只要是拨通这个号码,对方就会帮他解决合作上的资金问题。
不仅如此,对方收取的利益很少,只占他生意的百分之十。
就算生意亏了,对方也不会索要赔偿,简直就是天降天使投资人。
“妈的,给老子号码拉黑了!”
沈庆春气的把手机猛地往地上摔去。
宋长月好心提醒道:“要不,咱们这个生意别做了。”
沈庆春却起身朝宋长月怒骂:
“你个婆娘懂什么,老子在王总那里立了军令状了!”
“趁王总还没定下,你好好跟他解释,他肯定能理解。”
“理解个屁,老子真是触霉头了,哪个倒霉鬼招来的晦气!”
沈长福声音软糯地开口:
“爸爸,会不会是妈妈。”
“姐姐走了,家里招晦气的只有妈妈了。”
沈庆春扭头看向宋长月,把脾气发在了她的身上:“都是你!是你害了我!”
他作势就要挥拳向宋长月打去。
沈庆春也没想到宋长月居然不躲开,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疼的生理泪水都出来了,但是语气还是维持着冷静:
“沈庆春,当年我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嫁给你。”
“这么多年你神神叨叨,我只当你做生意打击太大,从没说过什么。”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把福福养成这个样子,但是我不想管了!”
宋长月猛地起身,狠狠打了沈庆春一巴掌。
她直接摔门而出。
身后的沈庆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在后面朝宋长月大叫:
“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我和舅舅刚到楼下时,妈妈就跑了出来。
我看到妈妈脸上的红痕,我就知道,妈妈又被爸爸打了。
舅舅下了车,把妈妈扶进了车里。
妈妈一上车就看到了我,她抱住我不停地哭起来。
车并没有驶向医院,而是往一个陌生的方向开去了。
舅舅领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妈妈回了宋家大宅。
外婆在看到妈妈的一瞬间眼里就闪起了泪光。
“怎么搞成这样?”
外公对着舅舅说道:“我让你关照你姐姐,你就这样关照?”
舅舅被骂的抬不起头,但是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爸,不怪长日,他尽力了。”
舅舅把爸爸干的那些破事对外公说了一遍。
“荒唐!”
外公把手里的水杯往茶几上猛地一放。
“人不可失去敬畏之心,但不是让他迷信至此的!”
“月月,听我的,你马上跟他离婚!”
8.
妈妈拿着离婚协议书再次回到了那个满是香火味的家。
我和舅舅在门外静静等着妈妈。、
“不是不回来吗?怎么回来了?”
妈妈把离婚协议书轻轻放在桌子上:
“沈庆春,我们离婚。”
爸爸拿着笔一下又一下敲着桌面,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疯的前兆。
妹妹坐在爸爸旁边,天真无邪地看着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
她也许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妈妈要走了。
“爸爸,你快签啊。”
她不停地用手拍打着爸爸的大腿,两条腿不停地乱蹬。
爸爸被吵得不行,头一次凶了妹妹:“福福,别吵!”
妹妹愣住了,也许是没意料到爸爸居然会批评她。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拳头朝爸爸的肚子打去:“我可是福星,你不准凶我!”
妹妹才六岁,但是她每一拳的力气都不轻。
爸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居然这么喜欢无理取闹。
他烦躁地把妹妹扛起来,扔回了房间,就像以前嫌我晦气时,把我扔回房间一样。
爸爸没管妹妹在房间里的哭闹声,回到客厅。
他又看了一会离婚协议,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浓:
“不就是骂了你两句吗?你至于吗?”
妈妈神色很平静。
“至于。”
“自从你生意失败,你就魔怔了,你看看家里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我体谅你赚钱不容易,结果你呢?你在干什么?”
“生意失败了,从头开始就好,结果你不仅没去试着改变,反而到处求神拜佛。”
“家里困难,我跟着两个孩子省吃俭用,你算命买符动辄上万,赚的点钱全花在这上面了!”
父亲语气之间充满了鄙夷,他并不认母亲的指控。
“你个拜金婆,不就是嫌我穷吗?”
“大师说我马上要发达了,福福跟着我,有她在,有的是女人想嫁给我!”
妈妈没有任何异议,这与她本来的想法一模一样。
“好,我成全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幸幸。”
爸爸脸色被气得涨红,以前这个时候他已经冲过来打妈妈了。
但是碍于妈妈身边的保镖,他不敢动。
“滚!你滚!”
在爸爸的怒骂声里,妈妈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出了这个满是香火味的家。
“我没错,我没错!”
我们走后,沈庆春跌跌撞撞跑出了家门。
他在路上疯狂寻找着算命先生,就像寻找着救命稻草。
终于,他在路口找到了一个摆摊的瞎子。
“大师,我老婆跟我离婚了,我的人生还有救吗?”
瞎子晃了晃脑袋:“你前途敞亮,大胆去做便是。”
9.
父亲犹如打了一针定心剂。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沈庆春哼着小调悠哉走回了家。
但回到空空如也的家时,他第一回觉得大师说的话不对。
这时,王总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钱什么时候打过来?”
“这......要不再宽限两天?”
“没得商量,你卖肾也得把钱给我汇过来!”
王总是出名的黑白通吃,跟他合作就像走钢丝,稍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一股寒意席卷了沈庆春,就和当初破产时的感受一模一样。
他等着奇迹再次发生,救他于水火之中,可是这次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接到电话。
那个天使投资人的电话已经彻底打不通了。
沈庆春看着手机上开裂的屏幕,点击了贷款业务办理。
他决定赌一把。
可是生活就像戏剧,沈长福没有再次给他带来幸运。
王总的生意大赔特赔,他投进去的钱全砸了。
直到追债人再次找上门时,他才知道。
原来当初的那一笔还债的钱是宋长月从家里拿的。
他后悔了,彻底后悔了。
沈庆春开始到处寻找宋长月的踪迹,带着沈长福日日跪在宋家老宅门口。
最终还是妈妈不忍心看着妹妹天天跪在楼下,去见了爸爸。
我跟在舅舅身后,看着爸爸妈妈两人。
“月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把家里的那些东西都扔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和福福都很想你!”
正当妈妈想开口时,妹妹突然大叫起来:
“我不想她!一点都不想!”
“这种又老又唠叨的女人不配当我妈妈!”
妈妈看着妹妹和爸爸,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我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爸爸四处张望着,试图再挽留一下妈妈,最终,他看到了在舅舅身后躲着的我。
“幸幸,我是爸爸啊!”
我又往舅舅身后躲了躲,爸爸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个把我领走的人。
“是你!你勾引我老婆!”
妈妈猛地甩去一巴掌:“沈庆春,这是我弟弟!没有他,你的生意根本做不了!”
“他就是你的天使投资人!”
爸爸彻底愣在门口,他嘴里不停念着什么福星灾星晦气。
最后,他大喊了一声:“幸幸!爸爸求你回来!你才是爸爸的福星!”
我没理他,转身进了大门。
最后两人都被赶了出去,我和妈妈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10.
跟着妈妈回去之后,我每天的生活都很幸福。
所有人都把我当小福星,没有人再让我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几年后,我和妈妈幸福地逛着街。
突然我看到路上有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流浪汉。
他的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和妈妈很快就离开了。
回到家后,我拉住妈妈的衣角。
“妈妈,刚才路上的那个流浪汉好像爸爸。”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让我别再去想以前。
但是我知道,妈妈肯定会去查的。
晚上,我果然在妈妈房门口听到了关于爸爸的对话。
原来,爸爸为了还债把房子卖了,但是那个发生过火灾的房子并没卖多少钱。
对于他的天价贷款,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爸爸至今不知道把我送走的那场火是妹妹放的。
那天她最后一个离开家里,走的时候打翻了供台。
爸爸为了躲债,带着沈长福开始流浪。
但是从小娇惯到大的沈长福受不了露宿街头的滋味。
她每天都在怒骂爸爸的无能,说他不能好好伺候自己。
爸爸的脾气无处发泄,只能打沈长福泄愤。
但是她走到哪就叫到哪,在大街上动不动就哭闹。
最后爸爸受不了她的脾气,把她送到了孤儿院。
据说在孤儿院里,她精神变得有些不正常,一去就霸凌其他小朋友。
她被所有小孩孤立,老师也不想靠近她。
最后疯疯癫癫的,天天念着自己是天降福星。
而爸爸继续流浪在街头,他还是信着大师的话。
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飞黄腾达。
即使自己每天食不果腹,东躲西藏,无家可归。
我微微扬起唇角,看来恶有恶报,是这样用的。
妈妈说得对,我应该忘了这些。
因为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