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见我不跪,阮苏荷有些着急地呵斥:
“楚怀瑾,快跪下!你要作死也别拖累阮府,要是皇上怪罪下来,整个阮府都得遭殃!”
我置若罔闻,只静静地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越走越近。
“草民萧砚秋参见陛下!”
萧砚秋眼珠一转,连滚带爬地跪伏到皇兄面前请罪:
“陛下息怒!楚怀瑾目中无人,冲撞了圣驾,但他已经被阮家休弃,与阮家无甚关系,还望陛下明鉴!”
他伸手就想拽我跪下,却被皇兄身边的侍卫厉声喝止:
“放肆!”
阮苏荷心道不好,觉得定是我惹了陛下不快,心里将我骂了千百句。
她抬头,却看见皇上停在我面前,抬手替我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皇兄注视着我,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睛中藏着明显的疼惜:
“三年不见,城骅倒是瘦了许多。”
我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哪里瘦了,从前的衣袍怕是都穿不下了。”
看到我与皇上如此熟稔,阮苏荷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从未想到,我竟与皇帝相识。
只是她听着皇帝唤我“城骅”,总觉得有些耳熟。
还不待她深思,皇帝就开口了。
“阮苏荷,你可知罪?”
阮苏荷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朕金尊玉贵的皇弟城骅,三年前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下赘于你,朕拗不过他,无奈才同意。”
“当初朕也是无人可用,不得已才下旨让你去督办粮饷,三年间朕的城骅为你操持偌大的郡主府,尽心照料你父亲,你一朝回京,竟是为城骅准备了这么大的惊喜!”
阮苏荷越听脸色越苍白,周围宾客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有萧砚秋,不明白众人为什么这般反应。
“原来郡马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城骅王爷!城骅王爷与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皇帝对城骅王爷那是极尽溺爱!”
“这位城骅王爷深居简出,京城没人见过城骅王爷的样貌,咱们今日算是没白来!”
“不怪陛下对城骅王爷宠爱有加,王爷天资聪慧且心性良善,不仅将制冰之术亲授我等,更将修路、治水及增产农禾之法倾囊相授,实乃造福万民之举!”
听着身边的窃窃私语,萧砚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坐在地上,内心无比恐慌。
我看着眼前这对男女,思绪不禁飘远。
胎穿到了未曾出现在历史上的古代,我是幸运的,当了王爷。
从小我便性子跳脱,有很多想法和出格的行为,皇兄定然发现了我不寻常之处,却从未刨根问底,对我一如既往地纵容。
他继位后,我不忍他为百姓生计而愁苦,于是尽自己所能将前世还记得的生产技术呈上,皇兄非要将这些功劳归于我身上。
我不喜人跪我,因此我很少示于人前,皇兄知我向往自由,便破例许我偶尔出宫游玩。
一次出宫,我甩开了暗卫,被歹徒盯上,千钧一发之际,是阮苏荷带着侍卫宛如仙女般救了我。
我对有能力的女子一直是仰慕的,更何况阮苏荷长得美艳动人,我算是对她一见钟情。
我便常常出宫见她。
那日下起了小雨,阮苏荷靠在我肩头,与我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如今,我做到了,可三年过去,她却有了新的人。
6.
皇兄见阮苏荷呆愣在原地,只对身后的李公公道:
“把王爷当年的赘礼找出来,账房管事连同账本也带过来。”
“是。”
李公公尖声应着,带着侍卫径直往清砚轩去了。
阮苏荷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跪到皇上面前:
“陛下!臣女…臣女不知怀瑾竟是王爷,还请陛下恕罪!”
皇兄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不知城骅身份便可如此对待他?朕记得,当年阮郡主发了毒誓说与他以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才短短三年,这誓言就作废了呢?”
皇兄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砚秋身上,语气骤冷:
“用郡马的赘礼给情夫下聘,还要将结发夫君贬为平夫,阮苏荷,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阮苏荷额头抵着地面,冷汗浸湿了衣背:
“臣女…臣女糊涂!求陛下开恩!”
“开恩?”
皇兄轻笑一声:
“朕的亲弟弟三年辛劳,就换来你如此对待?”
不等阮苏荷辩解,李公公便带着我的赘礼和账房管事走了进来。
“朕刚刚听你说,当年怀瑾的赘礼连只像样的玉冠都没有?”
阮苏荷抖如筛糠,不敢出声。
皇兄看了她一眼,将赘礼单子扔回李公公手里:
“念。”
李公公立刻捧着单子上前:
“赘礼赤金嵌红宝石玉冠,重三两七钱,置于主院私库樟木箱内......”
见状,账房管事“噗通”跪在地上,怀里的私账散落一地。
皇兄命人捡起,翻开其中一本最厚的,上面歪歪扭扭记着:
“四月初二,取主院红宝石玉冠送清砚轩。”
闻言,阮苏荷眼睫颤了颤,冷汗滴在青石板上:
“这是…是臣让砚秋暂存......”
“暂存?”
我忽然笑出声,拿起那些赘礼最上面的玉冠,中间的红宝石刚好缺了一角。
“可这顶玉冠,怎么会在萧砚秋头上佩戴了三日,还被他摔成这般模样?”
萧砚秋闻言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在皇兄的示意下,李公公又翻开另一册账本:
“五月初九,取主院云锦,送至清砚轩......”
皇弟的目光扫过萧砚秋身上那件婚服,正要开口,阮苏荷突然扑过来,将萧砚秋护在身后。
“是臣的主意!臣见砚秋可怜,想让他风风光光进门......”
我哼笑一声,“风光?阮郡主可知,这云锦可是江南织造局花了十年才织成的贡品,连我这个皇子都不舍的用。”
萧砚秋的脸彻底失去血色,跪在地上不住摇头辩解:
“不是我!我不知道!是郡主!她说是赏我的......”
阮苏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将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的萧砚秋。
“阮苏荷!”
皇兄合上账册,声音不辨喜怒:
“你私动皇家御赐之物按律当斩。朕念在你阮家为朝堂效忠多年,现将你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此时能捡回一条命,阮苏荷就算千般不愿也要磕头谢恩。
押入大牢之前,皇弟派人拿来纸笔递给阮苏荷:
“和离书,写吧。”
7.
阮苏荷却抖着手,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她双眼通红地看向我:“怀瑾,非要如此吗?我并非对你无意,我心里是有你的,只是砚秋他救了我一命,我才......”
我走上前打断她,拿起笔塞进她手里:
“郡主,别耽误了陛下的时间。”
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悔恨,甚至还有一丝丝期盼。
而我只是无悲无喜地望着她,仿若是一个陌生人。
最终,阮苏荷还是写下了和离书。
皇兄接过,看了一眼:“城骅,跟朕回宫吧。”
我点点头,转身跟着皇弟往外走。
经过萧砚秋身边时,他忽然抓住我的衣袖,哭着哀求:
“王爷,求您饶命!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您是王爷啊!草民再也不敢对您不敬了!”
我甩开他的手,淡淡对皇弟说:
“将他跟阮苏荷关在一处吧,也算是成全这对有情人了。”
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跟皇兄上了马车。
马车碾过石板路,离郡主府越来越远。
皇兄见我望着窗外出神,笑道:
“还在想那些糟心事?”
我笑了笑,有些想不通:
“皇兄,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瞎了信了她的鬼话?”
“年少的心动总是热烈的,无需太过懊悔。”
皇兄叹息息一声,鬓边的银发闯入我的眼中。
我这才察觉,这三年他竟长了不少白发。
我不由得眼眶一热:
“皇兄,以后臣弟不乱跑了,在皇兄身边效力!”
“你呀!别想在宫里扰朕清闲。”
皇兄拍了拍我的手,眼底满是纵容:
“回头朕让靖远侯家的小女儿来宫里陪你下棋。”
“那个小团子!她现在还那么圆润吗!”我好奇道。
这时,马车忽然停在了宫门口。
身穿一身素裙的姑娘立于车前,手中提着食盒,不卑不亢地上前行礼:
“臣女参见陛下,参见城骅王爷。”
皇兄笑着看了我一眼:
“这就是你口中的小团子,被靖远侯丢在战场上培养了三年,如今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了。”
林揽月闻言,抬眸冲我笑了笑。
这一笑,看得我心花怒放,没想到三年过去,这小团子竟出落得如此标志。
林揽月被我直勾勾的眼神弄得红了脸,将食盒递过来:
“王爷,臣女知道您爱吃城南那家的杏仁酥,刚买的,还热乎着。”
皇兄在一旁打趣:
“揽月倒是比朕这个做兄长的还细心。”
林揽月耳尖也红透了,看着我道:
“陛下说笑了,往后若是有什么事,王爷随时告知臣女。”
说完,便行了个礼,同手同脚的走了
皇兄看了我一眼:“怎样,这女娘好看吗?”
我连连点头:“不错,就比咱们母后差一点点。”
皇兄嗤笑一声,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小子,且等着吧。”
8.
翌日,我打着哈欠,靠在椅上懒懒地盯着面前从脸红到耳根的林揽月:
“你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跟我请安?”
林揽月结结巴巴:
“是......若王爷嫌臣女烦,臣女现在就走......”
说着,便咬着嘴唇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慢着。”
我叫住她,让她过来,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她被我看得极其不自在,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
“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喜欢本王。”
林揽月瞬间如同一只煮熟的虾,整个人从头红到脚底:
“臣女喜欢......王爷,王......王爷若是介意,臣女往后绝不会打扰......”
我逗着她,伸出腿:
“来,给本王捶捶腿。”
林揽月抓住我的小腿,柔软的小手放在我的腿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随着力道有轻有重,她胸前的圆润也随之起伏。
我将小厮剥好的荔枝放进嘴里,问她:
“揽月姑娘可曾有过婚配?”
“回殿下,臣......臣女未曾婚配。”
“那做本殿下的王妃如何?”我瞬间来了兴致。
林揽月惊得又不会说话了:“真......真的?”
“当然。”
我笑道:
“不过我昨日刚与阮苏荷和离,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殿下放心,臣......臣女不但不介意,还会尽心尽力服侍好殿下!”
她连忙跪下立誓。
“好了,你先回去吧,等着圣旨。”
似是真的高兴,这次林揽月走的极其欢快。
9.
阮苏荷与萧砚秋关入天牢后,一开始还是惺惺相惜。
时间久了,便开始互相抱怨责怪,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
阮苏荷被萧砚秋嘲讽一顿,竟然对他动了手。
萧砚秋怨恨至极,说出了一个令她悔恨终身的真相。
原来当初为昏迷的阮苏荷挡下致命一击的不是他,是阮苏荷身边一个小兵,那小兵当场死亡。
路过的萧砚秋见阮苏荷气度不凡,便狠心给了自己一剑,冒充了救阮苏荷的人。
阮苏荷听完只觉得天塌了,她竟然为了一个如此有心机又狠毒的男子得罪了当朝王爷。
一气之下,她将萧砚秋打得奄奄一息,没几天萧砚秋便咽气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并未觉得痛快,只是叹息。
这世道,底层人本就生存不易,性命更是轻如浮萍。
没人觉得阮苏荷打死一个人有什么不可饶恕的。
我无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只能劝皇兄严惩阮苏荷。
最终,皇兄还是念在她曾立过功绩的份上,免了她的死罪,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
10.
我与林揽月的婚事定得仓促,却极其妥当,皇兄亲自督办,从聘礼的清单到婚房的布置,无一不精细。
林揽月更是每日都来宫里,有时是陪我下棋,有时是送来刚出炉的点心。
她尽心尽力参与着每一件与大婚相关的事宜,怎么看,都比三年前那场大婚强了千百倍。
终于到了大婚这日。
锦绣宫内外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我看着内侍为她梳妆,一支赤金嵌红宝的凤钗将她乌黑的长发绾成飞天髻,更显温婉动人。
见她红透的脸,我“噗嗤”一笑,刚想逗她,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侍卫的阻拦声和嘶哑的呼喊:
“怀瑾!楚怀瑾!你不能娶她!”
是阮苏荷。
不知道她怎么跑回来了。
真是晦气。
林揽月第一时间挡在殿门前,厉声道:
“阮苏荷?你竟敢强闯宫门?”
“让开!”
阮苏荷疯了般嘶吼:
“我要见怀瑾!我是他的妻!不,我是城骅王妃!你给我让开!”
说着,她放声对殿内呼喊:
“怀瑾,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叹息一声,站起身,给了林揽月一个安抚的眼神,抬脚走出殿门。
阮苏荷被侍卫按在地上,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半分郡主的模样。
见到我,她眼睛一亮:
“怀瑾,你看,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他们说你要娶别人,是不是真的?你不能嫁给他,你是我的夫君啊!”
“阮苏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平静无波:“我们和离了。”
“不!”
她眼眶通红地哀求:
“怀瑾,我承认,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阮苏荷,你以为机会是你想要就有的吗?”
我抬手指了指林揽月:
“你看好了,这是靖远侯女儿林揽月今日,是我与她的大婚之日。”
“况且,你一个戴罪流放的庶民,闯宫闹事,就不怕陛下治你死罪?”
阮苏荷却全然听不进去:
“怀瑾,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还爱我,你就是因为萧砚秋才怪我,现在萧砚秋已经死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看着她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阮苏荷,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不是怪你娶了谁,而是你轻贱了我的真心。”
“当年我信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才甘愿放下皇子身份入赘于你。可你呢?用我的赘礼给外男下聘,还要将我贬为平夫,你对我何曾有过半分尊重?”
“如今我要娶的人,她懂规矩、知礼仪,更重要的是,她懂我的心,敬我的意。”
说着,我紧紧握住了林揽月的手。
“阮苏荷。”
我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
“时辰不早了,我要去拜堂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那早就备好的轿辇。
身后,阮苏荷的哭喊声也渐渐被乐声淹没,几个侍卫走上前,将她拖走了。
林揽月小心翼翼地握了下我的手:
“怀瑾,你要一直爱我。”
我笑着应了声,送她上了轿撵。
一路锣鼓喧天,喜乐齐鸣。
这一次,我也终于找到属于我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