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公开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陈清辞的行程愈发密集,新电影开机,广告代言、时尚活动接踵而至。她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在闪光灯、摄像机和无尽的通告间穿梭。而江枕鸿,也似乎更忙了,接手了几桩涉及跨国集团的复杂商业诉讼案,常常深夜晚归,或是直接宿在律所。
那套位于浅水湾,可以俯瞰无敌海景的顶层公寓,成了两人偶尔交汇的港湾,昂贵,奢华,却少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这晚,陈清辞难得收工早,心血来潮,想让保姆休息,自己动手做一顿饭。她系上围裙,在开放式的巨大厨房里忙碌。流理台是冰冷的意大利大理石,厨具是顶级的德国品牌,光可鉴人,却让她有些无从下手。她并不擅长烹饪,以往不是吃剧组盒饭,就是由保姆打理,或者直接在外用餐。
她对照着手机上的食谱,有些笨拙地处理着食材。切番茄时,汁水溅到了昂贵的定制橱柜上;煎牛排时,油花爆开,烫得她轻呼一声,手忙脚乱。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江枕鸿回来了。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松开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走到厨房区域,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陈清辞围着与她气质有些不符的碎花围裙,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正对着锅里有些焦糊的牛排蹙眉,灶台上一片狼藉。
他脚步顿住,靠在厨房的岛台边,静静看了她几秒。暖黄的灯光下,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侧脸线条柔和,带着一种与舞台上光芒万丈截然不同的、笨拙的生动。
陈清辞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着点小女生的邀功语气:“你回来啦?我在做饭,不过……好像搞砸了。”
江枕鸿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颈窝,目光落在锅里那块边缘焦黑的牛排上。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片刻后,他低低地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些事,让阿姨做就好。”
陈清辞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她期待的,或许是一句“辛苦了”,或者是他挽起袖子,笑着接手这场“灾难”,一起完成这顿或许并不完美的晚餐。而不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地将她的心意归为“不必亲自动手”的琐事。
她挣开他的怀抱,转身面对他,努力维持着笑容:“我只是想试试看嘛。”
江枕鸿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唇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的汗珠,动作依旧温柔。他唇角弯了弯:“我知道。但看你这样,我更心疼。”
这话听起来无可挑剔,是情人间再自然不过的体贴。可陈清辞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浅浅的涟漪。他的温柔,有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包裹,却感受不到真实的温度。
“好了,这里交给阿姨收拾。”他牵起她的手,引她离开厨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最终,那顿晚餐还是在半岛酒店的法餐厅进行。环境优雅,音乐舒缓,食物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江枕鸿体贴地为她布菜,询问她工作的近况,应对得体,无可指摘。
席间,他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周三晚上有空吗?陪我出席一个酒会。”
陈清辞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下周三……好像有个品牌活动,我让芳姐协调一下。”她看向他,带着点好奇,“是什么性质的酒会?”
“一个慈善晚宴,主办方是林家。”江枕鸿切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语气平淡,“林伯父与我父亲是旧识。”
林家。陈清辞心头微动。她隐约听说过这个家族,港岛根基深厚的名门,产业涉及地产和金融。她不曾多想,只当是寻常的商务应酬。
“好啊。”她欣然应允,甚至有些隐秘的欢喜。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带她出席与他家族世交相关的正式场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正在一步步向她敞开他的世界?
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经纪人芳姐,在听到她要求协调下周三的行程时,沉默了几秒,才语气复杂地提醒:“清辞,林家……我听说,他们家和江家,之前好像有联姻的意向。”
陈清辞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又松开,语气带着刻意维持的轻松:“芳姐,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啦。枕鸿他从来没提过。”
她选择相信他。相信这个在拍卖会上为她一掷千金,在露台上拥她入怀,此刻正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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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三晚,陈清辞盛装出席。她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香槟色吊带长裙,妆容精致,佩戴着那对“月光舞者”耳环,整个人优雅夺目。江枕鸿一身经典黑色礼服,臂弯让她轻轻挽着,两人一同出现在酒店宴会厅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俊男美女,地位相当,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数镜头对准他们,闪光灯亮成一片。
江枕鸿从容应对,与相熟的人寒暄,向主办方林氏夫妇致意。林氏夫妇年约五旬,气质雍容,看到江枕鸿身边的陈清辞时,林太太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客气地夸赞:“陈小姐比屏幕上还要漂亮。”
而林先生则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江枕鸿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却又有些复杂的审视。
陈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但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直到——
一个穿着藕粉色礼服,气质温婉娴静的年轻女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声音轻柔:“枕鸿哥,你来了。”
陈清辞注意到,江枕鸿脸上的笑容未变,但揽在她腰间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林小姐。”他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而疏离。
“薇薇刚从法国回来,听说你今晚会来,非要跟着我们过来看看。”林太太在一旁笑着解释,语气亲昵。
林薇,林家的千金。
陈清辞瞬间明白了。她看着眼前这个举止优雅、眼神却若有似无落在江枕鸿身上的女子,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原来,芳姐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这位就是陈清辞陈小姐吧?”林薇将目光转向陈清辞,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我看过你的电影,演得很好。”
“林小姐过奖了。”陈清辞回以微笑,姿态不卑不亢。
整个晚宴,陈清辞都维持着完美的风度。她与江枕鸿站在一起,接受着众人的注目和或真或假的祝福。江枕鸿对她照顾有加,偶尔低头与她耳语,姿态亲昵。
然而,陈清辞却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来自林氏夫妇方向,带着隐隐压力和审视的目光,以及林薇那看似温婉,实则暗藏锋芒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
她像一件被江枕鸿精心挑选、带出来展示的华服,美丽,夺目,用以宣告某种主权,抵挡某种无形的压力。而这个认知,让她心底那片原本被甜蜜覆盖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车窗外的霓虹飞速掠过,在江枕鸿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陈清辞看着窗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位林小姐……”
“世交家的女儿,仅此而已。”江枕鸿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别多想。”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着她的,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可陈清辞却觉得,那温度,似乎无法真正传递到她的心里。
她转过头,看向他。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似乎有些疲惫,完美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有些暗礁,已然在平静的海面下,悄然浮现。只是不知,这艘看似华丽的爱情巨轮,能否安然渡过,还是终将……触礁沉没?
琉璃台易碎,温柔乡,或许也只是另一座看不见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