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陈清辞搬回了自己婚前购置的公寓。她没有再接江枕鸿的电话，信息也一概不回。经纪人芳姐察觉到异常，小心翼翼地问起，陈清辞只苍白着脸，哑声说：“芳姐，帮我推掉所有需要和他同框的行程。”
芳姐看着她消瘦下去的脸颊和眼底无法掩饰的哀恸，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去处理。
陈清辞将自己投入工作中，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用密集的通告和剧本填满所有时间，试图以此来麻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她在片场笑得比以往更灿烂，在镜头前表现得无懈可击，只有独处时，那强撑的精神才会瞬间垮塌，露出底下血淋淋的伤口。
她拒绝了一切关于江枕鸿的消息，但那个男人的影响力无处不在。她推掉的某个顶级时尚盛典，主办方辗转表达遗憾，暗示是“江先生打了招呼”；她看中的一个独立电影项目，投资方突然变得异常热情，条件优厚得不像话，制片人私下透露，是“江大状那边牵的线”。
他像是在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那套“各取所需”的理论，用无形的网，继续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彻底挣脱。
这天，她为一个高奢化妆品品牌拍摄广告大片。拍摄间隙，她在独立的化妆室里休息，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另一个棚的艺人团队与现场工作人员发生了争执。
陈清辞本不欲理会，却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们薇薇姐的时间也很宝贵！凭什么要让档期？”一个尖锐的女声不满地叫道。
薇薇？林薇？
陈清辞的心微微一沉。
这时，她的助理小圆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说：“清辞姐，外面……是林薇小姐的团队。他们好像对拍摄顺序不满意，在跟导演闹呢。”
果然是她。陈清辞垂下眼帘，看着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却只觉得疲惫。
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大，似乎还夹杂着林薇那柔婉，此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算了，Ann，不要为难工作人员。可能是沟通上有什么误会。”
这话听起来大度，却更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施压。
果然，没过多久，拍摄导演亲自过来敲门，脸上带着为难的歉意：“清辞，不好意思，外面林小姐那边的进度有点耽误，你看……我们能不能把后面那个单人镜头稍微提前一点拍？不会影响你太多时间。”
导演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陈清辞知道，这客气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她背后那个即便在冷战中也依然彰显着存在感的男人，以及……门外那位背景深厚的林小姐。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个圈子里，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等级森严，很多时候，人情、背景，远比所谓的专业和咖位更有分量。
“没关系，导演，按调整后的来就好。”陈清辞站起身，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走出化妆室，正好与站在走廊里的林薇打了个照面。
林薇今天打扮得同样精致，一身香奈儿早春套装，气质温婉高贵。看到陈清辞，她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陈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拍摄了。都怪我团队的人没沟通好。”
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陈清辞的脸，带着一种隐晦的打量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怜悯？
陈清辞心头一刺，面上却不动声色：“林小姐客气了，协调档期是常有事。”
两人客气而疏离地寒暄了几句，气氛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与张力。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屏息静气，眼神在两位背景不凡的女星之间偷偷逡巡，空气中仿佛有暗潮涌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西装、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到林薇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林薇接过，脸上露出一抹更显温柔的笑意，对陈清辞道：“陈小姐，我先去准备了。”转身离开时，陈清辞清晰地听到她对那个助理说：“把这点心给枕鸿哥送过去吧，他开会晚，肯定又顾不上吃晚餐。就说是我特意让家里厨师做的，他喜欢的杏仁饼口味。”
“枕鸿哥”三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陈清辞心底最痛的角落。她看着林薇袅袅离去的背影，握着剧本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喜欢的杏仁饼口味……她甚至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他们在一起时，总是他迁就她的口味，或者选择那些不会出错的顶级餐厅。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喜好，就像她从未真正走进过他的内心。
而林薇，却如此自然地知晓着他的偏好，甚至能理所当然地以这种亲密的方式去关怀他。
这一刻，陈清辞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和江枕鸿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他的冷漠与利用，还有他那她从未真正触碰过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和人际关系。林薇，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世界，才是与江枕鸿门当户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自己人”。
而她陈清辞，无论多么光芒万丈，在某些人眼里，或许始终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戏子”，一枚……即将被取代的棋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转身，走向摄影棚，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挺立的芦苇。
只是那藏在华丽戏服下的心，早已被暗潮冲刷得一片狼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