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那日在画廊不欢而散后,陈清辞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悄然逼近。

先是她在戏剧学院的导师,有些为难地告诉她,原本计划推荐她参加的一个国际交流项目,因为“一些程序上的原因”暂时被搁置了。接着,她之前接洽的、有意向与她合作的一个法国独立电影制片人,也突然变得态度暧昧,最终以“资金问题”婉拒了她。

这些变故接踵而至,看似巧合,但陈清辞心里清楚,这背后必然有江枕鸿的手笔。他在用他的方式,提醒她,警告她,甚至……逼她回去。

苏尚青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的画作原本被一家颇具潜力的画廊看中,计划为他举办一场个人画展,但对方也突然改变了主意,语焉不详地表示“时机不太合适”。

“是因为我吗?”陈清辞感到深深的内疚和无力,“他是在针对你。”

苏尚青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没关系,一个画展而已。巴黎的画廊很多,总会有机会的。”他看着她忧心忡忡的眼睛,语气坚定,“清辞,别怕他。他越是这样做,越证明他在意。”

“在意?”陈清辞苦涩地摇头,“他在意的只是他的掌控欲,只是不允许他丢弃的玩具被别人捡走。”

苏尚青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那你……还想回去吗?”

“回去?”陈清辞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眼底是深刻的痛楚和决绝,“除非我死。”

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让苏尚青心头一紧。他看着她,看着她强装的坚强下那不堪一击的脆弱,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纯粹的拥抱,充满了温暖和安抚的力量。

陈清辞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神经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支点,缓缓松弛下来。她没有推开他,而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柔软的毛衣。

这是她离开香港后,第一次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卸下所有防备,允许自己流露出脆弱。

苏尚青感受着怀中轻微的颤抖和肩头的湿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收紧了手臂,低声在她耳边承诺:“清辞,别怕。有我在。”

他不会让江枕鸿再伤害她。

然而,江枕鸿的攻势,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迅猛和直接。

几天后,陈清辞接到了芳姐从香港打来的越洋电话,语气焦急万分:“清辞!出事了!不知道是谁向媒体爆的料,把你和江枕鸿之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捅了出来!现在香港所有的娱乐版面和网络都在疯传,说你是被他包养,靠他上位的,现在又被他一脚踢开,说得非常难听!还有水军在带节奏,说你之前在剧组耍大牌、欺负新人,甚至……甚至暗示你涉及一些不法的桃色交易!”

芳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公司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好几个谈好的代言和项目都打电话来要暂停合作!清辞,这次的事情来势汹汹,背后肯定有人操控,这是要毁了你啊!”

陈清辞握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那个她试图逃离的世界最丑陋、最恶毒的攻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冰凉。

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切是谁的手笔。

江枕鸿。

他得不到,就要毁掉。

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钉在耻辱柱上,让她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好一个冷漠无情、手段狠辣的江大状!

她跌坐在沙发上,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世界在她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只剩下无尽的恶意和冰冷的绝望。

苏尚青听到动静,从画室冲出来,看到陈清辞面无人色、眼神空洞地瘫坐在那里,吓了一跳。他捡起手机,听到了里面芳姐焦急的呼喊声,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挂断电话,蹲下身,紧紧握住陈清辞冰冷的手,试图传递给她一些力量:“清辞!看着我!没事的,这些都是谣言,我们可以澄清!我可以帮你!”

陈清辞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澄清?”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没用的……尚青,你斗不过他的……他就是要我死……”

她的话音未落,公寓的门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苏尚青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请问是陈清辞小姐吗?”门外的人声音冰冷,“我们是代表江枕鸿先生来的,有一些法律文件需要陈小姐签收。”

法律文件?

苏尚青心头一沉,猛地打开了门。

为首的那个男人将文件夹递了过来,语气公式化:“这是江先生委托我们送来的。关于陈小姐单方面违约,以及涉嫌损害江先生名誉的相关法律文书。请陈小姐仔细阅读,并按照要求,在指定时间内返回香港,配合处理。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的法律措施。”

违约?损害名誉?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

苏尚青怒极,一把抓过文件夹,看也没看,直接摔在了地上:“滚!”

那两个男人似乎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看了苏尚青一眼,又看了一眼屋内面如死灰的陈清辞,转身离开了。

文件夹散落在地上,里面的纸张滑了出来,上面冰冷的法律条文,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陈清辞的呼吸。

事业被毁,名誉扫地,现在,连法律的手段都用上了。

他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

陈清辞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看着苏尚青愤怒却无力的背影,听着窗外巴黎依旧浪漫的车流声,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癫狂和绝望,笑着笑着,眼泪却汹涌而出。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以为逃离了香港,就能逃离他的掌控。却不知,那个男人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早已渗透了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向窗边。窗外,是巴黎璀璨的夜景,埃菲尔铁塔在远处闪烁着冰冷的光。

苏尚青察觉到她的异样,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冲过去,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清辞!你要做什么?别做傻事!”

陈清辞回过头,看着他,眼神空洞而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尚青,”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要散去,“你看,连巴黎的夜色,都和他一样冷。”

裂帛之声,不在耳边,而在心里。

那根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和希望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