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鸿带着一身夜露与淡淡的酒气，推开了“云顶”私人会所顶层包厢的门。缭绕的雪茄烟雾与威士忌的醇香扑面而来，打破了室外的清冷。
包厢里早已坐了三个风格迥异的男人，正是他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港城上流社会人称“四杰”的另外三位。
坐在主位沙发，指间夹着雪茄，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气场沉稳强大的，是沈氏集团现任掌门人沈聿怀。他年长几岁，眉宇间带着掌权者特有的锐利与从容，此刻正听着旁边人的话，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挨着沈聿怀坐着的，穿着一身浅咖色休闲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是港岛最负盛名的私立医院心脏外科主任医师，温景然。他手里晃动着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眼神清澈，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与洞察。
而大大咧咧瘫在对面单人沙发上，头发染着一缕张扬的宝蓝色，穿着破洞牛仔裤和涂鸦T恤，正抱着平板电脑疯狂涂鸦的，则是出身地产大亨家族，却对家族生意毫无兴趣，一心扑在抽象派绘画上的“纨绔”画家，傅景琛。
“哟，咱们江大律师总算来了！”傅景琛最先看到江枕鸿，丢开平板，夸张地喊道，“让哥哥们好等！是不是又忙着‘安抚’你那位大明星去了？”他挤眉弄眼，语气里满是戏谑。
江枕鸿没理会他的调侃，脱下大衣递给侍者，在沈聿怀旁边的空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温景然推了推眼镜，敏锐地察觉到江枕鸿情绪不对，温和开口：“枕鸿，脸色不太好，最近压力很大？”
沈聿怀也放下雪茄，深邃的目光落在江枕鸿身上，带着审视：“听说你前几天，带着那位陈小姐回老宅了？还放了狠话？”他消息灵通，显然已知晓家宴风波。
江枕鸿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语气没什么波澜：“嗯。”
“我去！你来真的啊鸿哥？”傅景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满脸不可思议，“为了个女明星，跟你家老爷子正面刚？不像你风格啊！以前那些，不都是玩玩就算了？”
温景然轻轻踢了傅景琛一脚，示意他闭嘴，然后看向江枕鸿，语气带着医者的理性：“枕鸿，你对这位陈小姐，是认真的？还是……像慕辰暗示的那样，另有所图？”他和江慕辰是大学同学，关系不错，显然听到了一些风声。
江枕鸿晃动着酒杯，看着里面晃动的液体，没有立刻回答。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
沈聿怀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枕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做事向来有分寸。但这次，你似乎有些失控。”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感情用事，是商场大忌，也是……我们这种人的软肋。”
他话音落下时，眼神几不可查地黯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温景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过的情绪，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垂下了眼眸。
江枕鸿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兄弟。沈聿怀的沉稳洞察，温景然的理性关切，傅景琛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知肚明的眼神。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疲惫和自嘲的弧度：“连你们也觉得，我是疯了？”
“不是觉得你疯，”温景然语气平和，“是担心你。那位陈小姐的背景和你们的开始，并不纯粹。现在你又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只是不希望你看不清自己的心，最后伤人也伤己。”
傅景琛难得正经地点点头：“就是！鸿哥，你看聿怀哥，当年不就是……”他话没说完，就被沈聿怀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哎呀，反正我觉得吧，感情这事儿，最麻烦了！还是我的画儿好，纯粹！”
江枕鸿将杯中酒再次饮尽，冰凉的液体却仿佛在他心口点燃了一把火。他眼前闪过陈清辞苍白麻木的脸，闪过她抱着小猫时那一瞬的柔软，闪过她看到调查报告时眼中燃起又迅速熄灭的光，还有……最后那疏离客套的“谢谢”。
“我不知道。”他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声音低沉，“我一开始，确实只把她当成一步棋。一颗漂亮、有用，能帮我挡住很多麻烦的棋子。”
他顿了顿，像是第一次尝试去剖析自己混乱的内心：“可是……看到她哭，看到她绝望，看到她像失去灵魂一样待在我身边……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眉头紧锁，“会很不舒服。”
“看到她因为一只猫露出一点笑容，我会觉得……那比拿下十亿的案子更顺眼。”
“看到她被欺负，我会控制不住地想毁掉那些让她难过的人和事。”
他抬起眼，看向兄弟们，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挣扎：“你们告诉我，这算什么？是占有欲作祟，还是……别的？”
包厢里再次陷入寂静。
沈聿怀眸光深邃，仿佛透过江枕鸿，看到了另一个倔强清冷的身影，他沉默地吸了口雪茄，烟雾模糊了他复杂的神情。
温景然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复杂的情感，但涉及到自己兄弟，他也无法轻易下定论。他不由得想起医院里那个总是对他客气疏离、却会在深夜独自躲在楼梯间哭泣的小护士，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傅景琛则是张大了嘴巴，像是第一次认识江枕鸿一样，喃喃道：“完了完了，鸿哥，你这不是栽了吧？传说中的虐恋情深？强取豪夺后发现自己动了真心？”
江枕鸿没有反驳傅景琛的胡说八道，他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动了真心？
他对陈清辞？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悸动。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坚不可摧，冰冷无情。可那块石头，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被那个叫陈清辞的女人，用她的眼泪和绝望，凿开了一道裂痕。
而此刻，那道裂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
一场兄弟间的谈话，没能给江枕鸿答案，反而让他更加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混乱。
而远在浅水湾公寓里的陈清辞，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抱着温暖的雪球，看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以为自己早已心死成灰。
却不知，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转动。
冰川之下，暗流愈发汹涌。而那几个站在港城顶端的男人，他们各自复杂的情感纠葛，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