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滨城饭店最好的包厢里。
沈轻歌见到了传说中的顾峥他三叔,一位在部委身居要职的中年男人,国字脸,不苟言笑,领导味儿十足。
他身边还坐着一位打扮雍容的妇人,应该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顾峥的三婶。
“小顾啊,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很有灵气的小沈同志吧?”三叔的目光落在沈轻歌身上。
沈轻歌立刻切换到受惊小鹿模式,紧张地站起来,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首……首长好,夫人好。我叫沈轻歌。”
顾峥适时淡淡地开口,“三叔,这是我们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工作很认真,就是胆子小了点,您别吓着她。”
“哦?实习生?”三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轻慢,她笑着拉过沈轻歌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小沈多大了呀?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来了来了,经典查户口三连。
沈轻歌内心很不想回答,脸上却是一副乖巧模样,小声回答:“我十九岁,就是滨城本地人。我爸爸……以前也是机关的,前两年过世了。妈妈是小学老师,已经退休了。”
“哦,原来是干部家庭出身,难怪这么有礼貌。”三婶点点头,话锋一转,“小沈这么年轻漂亮,又在顾峥身边工作,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我们顾峥就是眼光高了点,对个人问题一直不上心,可急坏了我们这些长辈。”
这话里的试探和敲打,简直露骨得不加掩饰。
沈轻歌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头埋得更低,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夫人,您误会了。顾主任是我的领导,他对我很好,工作上教我很多东西,我特别崇拜他!”
她这番迷妹式的表白,纯真又笨拙,成功地将话题从男女之情扭转到了上下级关系。
顾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似乎有一道极细微的笑意。
一顿饭吃得不安生,长辈们旁敲侧击,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从工作能力到生活习惯,恨不得把沈轻歌的家底都刨出来。
而沈轻歌,则全程扮演着一个懵懂怯懦、除了崇拜领导啥也不会的傻白甜花瓶。
问到工作,就说“都是顾主任指导得好”,问到未来,就说“听从组织安排”,把太极推手打得炉火纯青。
顾峥则在一旁,时不时地插句话,四两拨千斤地把一些过于尖锐的问题挡回去。
“她刚参加工作,很多事还不懂。”“这是我们单位内部的工作安排。”他维护得滴水不漏,却又保持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服务员端上一盅热气腾腾的松茸鸡汤,正要给每人分餐。
三婶突然对沈轻歌说:“小沈,你离得近,帮我盛一碗吧。”
但就在沈轻歌起身伸手去接汤盅的时候,三婶的手腕像是无意中晃了一下,正好撞在服务员的手臂上。
那一大盅滚烫的鸡汤,瞬间失去了平衡,朝着沈轻歌的方向倾倒过去!
沈轻歌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片油亮的黄色液体向自己泼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猛地横亘在她身前。
是顾峥。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座位上弹起,一个侧身,用自己的后背和肩膀,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沈轻歌面前。
滚烫的汤汁尽数泼在了他挺括的深色外套上,甚至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脖颈上,瞬间烫起一片深红。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三叔放下了筷子,三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服务员吓得面如菜色。
沈轻歌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宽阔后背,鼻尖萦绕着鸡汤的香气和男人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
这个动作太快,太自然,完全是下意识的。
“你没事吧?”顾峥转过身,眉头紧锁,先是快速扫了她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感觉到自己后颈火辣辣的疼。
“我……我没事。”沈轻歌的声音在发颤,“主任,你……你的脖子……”
“没事,小伤。”他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脱下湿透的外套,对已经吓傻的服务员说,“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三叔和三婶对视一眼,气氛顿时十分微妙。
这场家宴,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三叔咳嗽了一声,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吧,我有点乏了。”
饭局草草收场。
回程的车里,沈轻歌坐在副驾驶,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都咽了回去。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男人,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的线条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冷峻。
“别多想。”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沈轻歌一愣。
“今天的事,换成单位任何一个同志,我都会这么做。”他继续说,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只是不想我的兵,在我面前被人欺负。”
他在解释,在撇清。
“嗯,不想不想。”沈轻歌在心里疯狂点头,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知道的,主任都是为了工作!保护下属是领导的职责嘛!”
她忍不住感慨,前几天她烫伤自己,今天轮到他。
他们俩可真不愧是合作伙伴呀。
***
家宴过后,沈轻歌在办公室的地位变得更加微妙。
那晚顾峥“英雄救美”的事,不知怎么就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版本五花八门。
最先发难的,是市府办秘书二科的副科长,李越。
李越比顾峥大两岁,业务能力不错,人也长得周正,一直自视甚高,是公认的“市府一枝花”。
据王姐私下八卦,李越对顾峥一直很有想法,只是顾峥始终对她不假辞色。
如今眼看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实习生霸占了顾峥身边最近的位置,李越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