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测试的成绩像一道分水岭，将培训队的成员清晰地划分开来。林晚星以第二名的成绩，毫无争议地成为了重点培养对象，也与稳坐第一的陆辰景一起，被刘老师默认为此次竞赛的“双保险”。
公布成绩的当天下午，刘老师将前五名的同学留了下来。
“这次测试，你们几个表现不错。”刘老师目光锐利地扫过五人，最后在陆辰景和林晚星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尤其是陆辰景和林晚星，思路清晰，基础扎实。”
周雨薇站在旁边，脸色不太好看，她勉强挤进了第五名。
“接下来的培训会更具有针对性，强度也会更大。”刘老师继续说道，“为了更好的备战，学校决定下周组织一次为期三天的封闭式集训，去市郊的学术交流中心。你们五个，都必须参加。”
封闭式集训？离开学校，在外同吃同住三天？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加速。这意味着，她将有更多时间和陆辰景待在一起，在没有其他同学目光注视的环境里。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辰景。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仿佛去哪里、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集训期间，会有大学的教授来做专题讲座，机会难得。”刘老师补充道，“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做好准备。”
放学后，林晚星还在消化集训的消息，苏晴已经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晚星！你要和陆大佬一起去集训了？！三天两夜！孤男寡女……啊不是，是和其他同学一起！”苏晴激动得语无伦次，“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啊！远离周雨薇那个烦人精，在美丽的山水之间，感情一定会急速升温的！”
林晚星脸一红，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你别胡说！是去学习，又不是去……”
“知道知道，是去学习！”苏晴挤眉弄眼，“顺便谈谈情说说爱嘛！我看陆大佬对你绝对不一般！这次集训，肯定有戏！”
被苏晴这么一闹，林晚星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和忐忑，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得更大。
她回到宿舍，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听说是为了竞赛集训，虽然担心她在外照顾不好自己，但还是表示了支持，细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
刚挂断电话，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那个她已经存下，却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陆辰景的短信，依旧言简意赅：
「周六早上七点，校门口集合，别迟到。」
看着这行字，林晚星的指尖微微发烫。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了一个字：
「好。」
信息发送成功，她握着手机，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感受到另一端那个少年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
集训，会发生什么呢？
她既期待，又隐隐不安。
周六清晨，一辆中巴车准时停在南城一中校门口。
林晚星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到来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陆辰景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戴着耳机，靠在车边，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周雨薇正站在他旁边说着什么，他没什么表情，偶尔点一下头。
看到林晚星，周雨薇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刘老师清点完人数，大家陆续上车。林晚星下意识地想往后排走，避开前面的视线中心。
“林晚星。”刘老师却叫住了她，指了指前面，“你坐这里，方便讨论问题。”他指的，是陆辰景旁边的空位。
林晚星脚步一顿，感觉到身后周雨薇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在陆辰景身边坐了下来。
他身上的薄荷清香淡淡传来，让她有些拘谨。陆辰景只是在她坐下时，眼皮懒懒地掀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随后便继续闭目养神。
车子启动，驶离市区。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逐渐变为田野山丘。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还算融洽。另外两名男生不时讨论着题目，刘老师也在前面翻看着资料。只有周雨薇，一直沉着脸，偶尔用不善的眼神瞟向林晚星的方向。
林晚星尽量忽略那道视线，拿出竞赛书看了起来。但身边的陆辰景存在感太强，她很难完全集中精神。
中途休息时，大家下车活动。林晚星去洗手间回来，正好在走廊拐角听到周雨薇压低的声音，似乎在打电话。
“……妈，我知道！可是那个林晚星……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这次测试考了第二，就黏在辰景旁边了！这次集训他们还要坐在一起……我不管，你一定要想办法……”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委屈和不甘。
林晚星的心沉了沉。周雨薇家似乎和陆辰景家是世交，她的“想办法”，会是什么？
她默默走开，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学术交流中心坐落在市郊的风景区，环境清幽。分配房间时，林晚星和一个叫孙薇的女生一间，孙薇性格内向，是培训队的第四名。陆辰景则和另一个男生一间。
放下行李，简单的开班动员后，紧张的培训立刻就开始了。上午是刘老师的强化训练，下午则是一位来自南江大学的物理系教授的专题讲座。
教授讲的是一些前沿的物理概念和应用，内容深奥，但极具启发性。林晚星听得十分专注，笔记做得飞快。
讲到某个关于量子隧穿效应的复杂数学模型时，教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式。
“这里的关键，在于理解这个势垒函数的积分变换……”教授讲解着。
许多同学，包括周雨薇在内，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林晚星也微微蹙眉，感觉理解起来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笔记本的空白处。
林晚星侧头，见陆辰景不知何时已经在他的草稿纸上，将这个复杂的模型用极其简洁直观的几何图形重新诠释了出来，并且标注了几个关键的理解要点。
他将那张草稿纸，不着痕迹地推到了她手边。
林晚星看着那清晰无比的图示，瞬间茅塞顿开！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已经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专注地看着讲台。
这种无声的、默契的帮助，让林晚星心里暖暖的。
讲座结束，已是傍晚。晚餐是自助形式。林晚星和孙薇坐在一起，陆辰景和另外两个男生坐在不远处的一桌。
周雨薇端着一杯果汁，笑吟吟地走到陆辰景那桌，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开始和他身边的男生说笑，试图融入他们。
陆辰景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林晚星收回目光，低头默默吃饭。她和他的世界，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晚餐后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在交流中心的花园里散步。
林晚星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独自一人走到了花园的小径上。夕阳西下，天边晚霞绚烂，将周围的景色渲染得如同油画。
她走到一处安静的池塘边，看着水里游动的锦鲤，思绪有些飘远。
“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猛地回头，看到陆辰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星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还是……跟着她来的？
林晚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声音有些不自然：“嗯……出来透透气。”
陆辰景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站着，看着池塘。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
晚风吹拂，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也吹动了林晚星额前的碎发。
“今天的讲座，”陆辰景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最后那个模型，懂了？”
他的声音在傍晚的风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些随意。
林晚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懂了，谢谢你……的图。”
想到他画的那张清晰无比的示意图，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嗯。”陆辰景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面。
林晚星偷偷侧头看他。夕阳的光线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在他鼻梁一侧投下小小的阴影。他安静下来的样子，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那个……”她鼓起勇气，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模拟测试的时候，最后那道题……你草稿纸的那个折角……”
陆辰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她，那眼神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林晚星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心跳如擂鼓。
她觉得？她觉得他是故意的。可这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辰景！原来你在这里啊！”
周雨薇从不远处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晚星。
“刘老师让我们去他房间一趟，说明天实验的注意事项。”她走到陆辰景身边，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陆辰景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眉头微蹙：“知道了。”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林晚星，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跟着周雨薇离开了。
林晚星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周雨薇还回头得意地瞥了她一眼，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暖意和旖旎，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她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在身上，竟觉得有些凉意。
他终究，还是和周雨薇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相似的背景，有着长辈认可的关系。
那她呢？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个有趣的、可以偶尔施舍一点“帮助”的消遣？
第二天的培训安排是实验操作。竞赛的实验部分占比很重，而且极其注重细节和严谨性。
实验室里，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金属和玻璃的冷光。刘老师将五人分成了两组进行不同的实验项目。陆辰景、林晚星和那个叫孙薇的女生一组，负责“测量金属丝的杨氏模量”；周雨薇和另一个男生一组，负责另一个光学实验。
杨氏模量的测量需要搭建一个光杠杆系统，操作繁琐，对调节的精度要求极高。
陆辰景显然是这方面的老手，他动作熟练地安装支架，调整望远镜和标尺，神情专注而冷静。林晚星和孙薇则按照他的指令，小心翼翼地递送工具，记录初始数据。
“平面镜角度再微调0.5度。”陆辰景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声音平稳地指挥。
林晚星屏住呼吸，用极其细微的力道，轻轻转动调节旋钮。
“停。”他低声道。
整个系统终于调节到最佳状态。开始正式加载砝码，测量数据。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然而，就在进行到最后一组数据测量，需要将一个较重的砝码挂上去时，意外发生了。
孙薇在传递砝码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小心！”林晚星离她最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
但孙薇手中的砝码已经脱手，带着沉重的力道，直直地朝着下方已经调节好的、极其精密的光杠杆系统砸去！
这要是砸中了，整个系统都会毁掉，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而且昂贵的仪器很可能受损！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另一侧的陆辰景反应快得惊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跨上前，不是去接砝码，而是猛地伸出手臂，挡在了脆弱的仪器上方！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沉重的砝码，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小臂上！
陆辰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辰景！”
“景哥！”
林晚星和孙薇同时惊呼出声。
砝码滚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幸好，仪器完好无损。
陆辰景捂着自己的左小臂，眉头紧锁，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刘老师和另一组的同学闻声赶来。
“砝码……砝码不小心掉了，砸到陆辰景了……”孙薇吓得声音都带了哭腔。
刘老师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查看：“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手臂能动吗？”
陆辰景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咬着牙，摇了摇头。
“可能是骨裂！得马上去医院！”刘老师当机立断，“林晚星，你陪陆辰景去最近的医院！其他人继续实验！”
林晚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隐忍痛苦的表情，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慌。
“我……我陪他去？”她有些无措。
“对，快去！”刘老师已经拿出手机开始联系车辆。
周雨薇冲了过来，急切地说：“老师，我陪辰景去吧！我家和这边的医院熟……”
“不用。”陆辰景却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了指林晚星。
“她陪我去。”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林晚星惊慌失措的脸上。
那一刻，林晚星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轰鸣的声音。
去医院的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陆辰景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薄唇紧抿，额角的冷汗一直没有干。林晚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握的右手，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又沉又闷。
她很想问问他疼不疼，很想做点什么来缓解他的痛苦，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坐着，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到了医院，挂号、拍片、等待结果……一系列流程下来，陆辰景始终沉默着，配合着医生的检查，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
林晚星跑前跑后，缴费、取单子，忙得额头冒汗。当她拿着刚出来的X光片和诊断报告回到急诊室时，医生正在对陆辰景说话。
“小伙子，运气不错，没有骨折，但是严重的软组织挫伤，伴有轻微骨裂迹象。”医生指着片子说，“需要固定一下，近期这只手臂绝对不能用力，好好休养，定期来复查。”
听到没有骨折，林晚星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
护士过来给陆辰景的手臂进行包扎固定。他坐在处置室的床上，微微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
林晚站在门口，看着他裸露出的、已经泛起大片青紫肿胀的小臂，心里一阵阵发紧。当时那个砝码的重量，砸上去该有多疼？
包扎完毕，护士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处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陆辰景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试图拉下卷起的袖子。
林晚星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轻声说：“我帮你。”
她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帮他将袖子拉下来，整理好。她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手腕的皮肤，带着微凉的颤抖。
陆辰景没有动，任由她帮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低垂的、带着担忧和认真的小脸上。
整理好袖子，林晚星抬起头，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冷漠和疏离，也没有了戏谑和嘲讽，只有一片沉静的、她看不懂的深邃。
“对不起……”她哽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责和愧疚，“都是因为我们……”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仪器，为了保护她们小组的实验成果，他不会受伤。
陆辰景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林晚星的耳边：
“仪器坏了可以再调。”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受伤，不行。”
林晚星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他说什么？
他保护的不是仪器，而是……怕她受伤？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情感，像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无比认真的眼睛。
陆辰景看着她震惊失措的样子，没有再解释。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留下一个侧影给她，和一句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的话：
“走吧，回去了。”
可是，他刚才那句话，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林晚星的心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与来时完全不同。
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