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冷伶月去了萧盛的屋子。
屋子不大,但因着里头空荡,倒也能住得舒坦。
外头经过的丫鬟瞧见她来,很有眼色地退远了些,只等着到时候来送热水。
冷伶月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推开门,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过很奇怪,那团白光在她强行亲了贺烬昭后不停在狂叫,可眼下,却又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眼前。
没有多想,冷伶月掀眸,看向对面的人。
“有事?”
“你那心肝呢?”
萧盛像是没有骨头,半边身子都靠着椅背。
听见她问,他语气懒散,尾音勾着,声音不似寻常男子那般低沉。
见屋外没有其他身影,萧盛轻笑起身,行到冷伶月跟前,俯身靠近,上挑的眼尾像是染了春光。
“这是知晓我的好了,所以才特意一个人来见我?”
冷伶月手中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匕首,一头抵在他胸口的位置,挡住了他的靠近。
“男宠可不能这么不听话。”
“啧啧,女子可不能这么嗜杀,不解风情。”
“废话少说。”
冷伶月不吃他那套,神情淡漠至极,“明日我要进宫,要出府你自己去。”
听闻此话,萧盛瞬间少了些兴致,转身坐回木椅。
“我就一定要排在那娇蛮公主之后?”
“不然呢?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母亲是淑妃,外祖是燕朝老臣,你是?”
“分这么清,我给你的也不少。”
萧盛无趣地撇了撇嘴,许是觉得头顶玉冠不舒服,他伸手抽出,任由乌发披散。
一时春色招摇,雌雄莫辨。
“那你何时能带我出府?”
“三日后,你若着急,也可以自己去。”
萧盛冷笑,撇过头不愿看她。
他若是方便,也不会来当她的“男宠”。
冷伶月离开那处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屋外,贺烬昭不知何时站在了暗处,像是等了很久。
见她出来,他行近,却始终沉默。
“怎么,怕我今夜不回屋?”
冷伶月看着不发一言的男人,随意笑着,却又有些看不懂他。
可她向来不喜猜。
“不想我和萧盛在一处?”
“是。”
“哥哥若是在意,可以代替他来陪我。”
男人薄唇轻扯,嘴角忽的勾出一抹少有的弧度,但却凉薄至极。
半晌,他淡淡道:“嬷嬷曾说,希望你嫁个安稳人家,里头的人,不是良配。”
冷伶月看明白了他那抹笑的意思。
是对她那句在意的反驳。
如果里面是其他人,是有身份有品行的公子少爷,他或许就不会多言。
“是么。”
又一次瞧见他的无情,冷伶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
她收回视线,没再看他,目光落到前头的小路。
“可我向来不在意那些,你知道的,哥哥。”
-
临近傍晚,小厮住的地方比平日热闹。
只是那热闹里又夹杂着些许说不出来的勉强。
翠微进屋给冷伶月擦头发。
见她坐在铜镜前,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娇媚,她一时忘了害怕,有片刻出神。
直到外头传来些许响动,她出去看了看,回来才变了神色。
“姑娘,是绿影跑来了,跪在外头说她错了,求您救她一命,别让她嫁给辛奴......”
绿影便是今日替辛奴说话的丫鬟,两年前被调来她院里洒扫,不太爱说话,胆小怕事,但能做不少活。
冷伶月没开口,只是垂眸看了看自己未染蔻丹的手,好似有些无趣。
半晌,她才缓缓出声:“求我做什么,我又做不了她的主。”
见面前人没有发怒的意思,翠微松了口气。
斟酌着回道:
“奴婢让她莫要来扰姑娘清静,可她一直在外头哭着磕头,说辛奴躺在床上不能动,却还是让人将她拉到床前,不停抽打出气,适才她那衣袖一拉开,上头全是新添的伤痕,约莫是被打怕了。”
翠微是因着被府里头的人排挤,才被送来了冷伶月的院子。
起初她对眼前人只有惧怕,每次靠近,心中甚是忐忑。
直到这两年。
许是在此处待习惯了,又或是并未真受过什么责罚,她对冷伶月便也多了几分未曾有过的上心。
可今日那一场,又将她一朝吓回了从前。
若不是刚刚她从月影嘴里听了些缘由,她想她也会同其他人一样,对这个大姑娘退避三舍。
只是眼下,她却莫名生了些心疼。
“姑娘,您为何不替自己辩解,今日之事您明明是心善去替月影出头,却无端端被老爷夫人误会......”
“心善?”
冷伶月冷淡的眉眼轻挑,像是听错。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心善,她想笑,但眸底更多的却是讽刺。
“是啊姑娘,若不是月影说她被辛奴拖进屋里狠打了好几次,苦苦哀求您帮她,您又如何会出手,可她不仅不替您解释,还,还站在二姑娘那头......”
翠微第一次在冷伶月面前说这么多话。
她害怕到手都在抖,却又有些忍不住。
只是原以为会听到面前人不耐呵斥,或开口让她闭嘴,可不想却见面前的姑娘笑了起来。
红唇微扬,在光影之下,像是落了一层耀眼金辉,照得她本就漂亮的脸愈加动人。
“我不需要旁人说我心善。”
她看着她,整个人懒散随意,但眸色却无比冷漠,平静的话语里还带着淡淡的警告。
“你如今既是我的丫鬟,最好也不要,不过今日,要不要离开我的院子,我可以让你选一次。”
翠微一时来不及害怕。
她忽然想起自己受尽委屈的那两年,正是因为心善好说话,才一次次被人欺负占便宜。
以至于后来,谁都能瞧不起她。
不知为何,翠微下意识就开了口,想都没想。
“姑娘,奴婢不走。”
冷伶月好像并不意外。
她目光没有丝毫停顿,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好像有些乏了,轻应一声,又缓慢开口。
“去让她滚,再告诉她,若我烦了,可只有死人才能让我消气。”
翠微微微一愣,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前头的姑娘,这才福身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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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她关好门,看向石阶下还在磕头的月影。
来人身形削瘦,脸色苍白,一侧脸颊还有未消的巴掌印。
她跪在雪地里,像是不觉寒凉,整个人近乎麻木。
“翠微姐姐,求求你让我见见姑娘,求你......我真的不想死,若是我回去了后头,一定会被辛奴的人活活打死的......”
“既然之前求到了姑娘这里来,得了她的相护,为何又要选择背叛呢?”
翠微皱眉。
原本好说话的脸只剩下不解和气愤。
她看着跪地的人。
见她被冻到泛紫的唇紧紧咬着,露在外头的皮肉上满是干涸的鲜血和被打伤的痕迹,她心里软了一下。
忍不住生出怜悯,可又在下一瞬逼着自己强硬起来。
“你进姑娘院子时,本也不愿意吧,可姑娘从未为难过你,说起来,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比外头事少。
“后来你求到姑娘跟前,她愿意帮你,你不说感恩戴德,也不该帮着其他人欺负她,做人,还是要有些良心才好。”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当时老爷夫人都在那,二少爷又来势汹汹,不抓到姑娘的错处不罢休,我,我只是怕死,一时鬼迷心窍,我没想故意去伤姑娘......”
“是不是的,你都已经做了。”
翠微没再看她,转身前,将里头人吩咐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她。
很快,前头的门打开又关上。
月影停下磕头,哭肿的眼看着前头,呆愣无神。
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两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通红的眼睛里生出复杂,又隐隐夹杂着一抹希冀,和孤注一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