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接到信的时候,祁晏清有些怔神。

他不曾料到,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竟是个女子。

先前第一次与她通信时,那一手肃杀的字,完全不是现下女子惯常学习的簪花小楷,是以先入为主了。

他更惊讶的是,这般女子,竟定亲了。

祁晏清自幼聪慧,看世事通透,他自视甚高,对男女之事从来不屑。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在棋局上,与他智谋相当的人,谁料对方一脚踩进了红尘中,真是俗不可耐。

顾及未来夫家,连与他对弈的机会也要放弃了。

实在可惜。

祁晏清突然好奇,这是谁家养出来的女娘?

可惜,信上对方不曾署名。

他是真想与她对弈一局。

若是知道她的家世,他大可递帖子登门拜访,届时光明正大,想来她未婚夫婿也不会说什么。

另一边,江明棠的未婚夫婿,正马不停蹄地赶往慈云庙。

与江时序打架之后,陆远舟也被家中狠狠责打。

但忠勇侯府养儿的策略,与威远侯府截然相反,只求他喜乐一生,也不曾寄予厚望,所以忠勇侯这一顿家法,打的并不严重。

逆子再怎么惹他生气,毕竟是亲生的,总不能为了这事儿,就把儿子给打废了。

陆远舟躺了三四天,就好的差不多了,这家法还没有江时序揍他时打的重。

经此一事后,他对威远侯府的人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能把这婚事搅黄呢,就接到了信件。

其上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第一反应,就是江明棠。

对方也要退婚,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吗?

南郊的慈云庙,乃是前朝时的官庙,本朝建立后被护国寺取代,加上年久失修,成了一处荒庙,素日里没什么人过去。

陆远舟不知她为何选在此处约见,但来不及想太多,使了法子摆脱家中受命盯着他的小厮,独自一人溜出门,径直去向那里。

谁知他才刚踏进慈云庙的大门,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呢,脚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张绳网,将他捆的严严实实,从天而降的黑布兜头罩下,盖住了他的视野,什么也看不清明,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棍棒皆落在了他身上,一通乱打,陆远舟吃痛,奈何被捆在空中,根本没法反抗,只能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再蠢笨,眼下也明白过来了,怒声道:“江明棠,你给我出来!”

一道清淡的女音在旁侧响起:“陆小侯爷,你越挣扎,它束得越紧,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陆远舟咬牙切齿,看不清她的模样:“你竟敢耍我!”

江明棠微笑:“这叫礼尚往来,总不能小侯爷可以随意败坏我的名声,我却不能反击一二吧。”

“我只是想退婚,又不是故意的。”

他喘着粗气,该死,这绳子还真就越来越紧了!

“列传有云,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小侯爷想避婚,舍不得自毁,亦舍不得断亲,却舍得祸害我这小女子的名声。”

她语带嘲讽:“你这一番行为,令我被京中人耻笑,推己及人,我有些怨气,行些报复之举,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你兄长已经替你报复过了!”

那一顿打,他现在还疼着呢。

“若非小侯爷又当众诋毁于我,兄长也不会愤然出手,还被父亲杖责,分明是你的错,却要旁人承担恶果,当真可憎。”

陆远舟哑口无言。

他挣扎半天也已力竭,只能忍着气道:“从前那些事,就当我对不住你,只要你愿意退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婚姻大事,理应由父母做主,自行退婚乃是不敬之举。”

江明棠有意气他:“再说了,如今我名声因你毁得差不多了,再想寻同等高门嫁娶可就难了,我干嘛要自毁前程?”

“你还要嫁给我?!”

陆远舟惊诧不已,这女子怎么这么执迷不悟。

“且不说你耍我这一遭,惹我厌弃,我将来是要投身军戎,建功立业的,届时哪有空顾及红尘情事,你怕不是要守活寡,不如换个人嫁!”

“陆小侯爷,我代表的是威远侯府,要嫁的并非是你,而是忠勇侯府少主,你与其劝我退婚,不如先把自己废了,换个人做继承人,婚事自当变更。”

“若是狠不下心,那就别在我这白费口舌,至于投军,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

江明棠一针见血:“你勇武不及我兄长,智谋连我也不如,我约你在荒庙见面本就不合理,却也不曾怀疑,只因你张狂自大,傲慢轻敌,才会被吊在这里打秋千。”

“将士们有这样的主将,怕是要全部马革裹尸,凭你这脑子,也想建功立业?小侯爷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离了陆家,你什么也不是。”

“你!”

他几乎要被她这一番话气死,却又不知从何反驳。

江明棠叹口气,也不打算跟他多说,转身往外走去,还不忘念叨道:“这农庄里捆猪的绳子还挺好使,用在你身上,简直不要太合适,小侯爷就好好在这吊着吧,我先走一步。”

陆远舟大怒:“你骂我是猪?江明棠,你不许走,听见没有,快给我回来……”

任他破防,江明棠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从前江明棠于他而言,仅限于名义上的未婚妻,远在云端,如今却有了新的认知,此女子狡诈阴险,睚眦必报,不知礼数……实非佳妇!

他是死也不会娶她的!

江明棠不怕这些负面印象,更怕陆远舟记不住她。

以他的桀骜性子,任何女子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她才会施行此事,毕竟男女之情无外乎相处二字,不论好坏,至少如今有了纠葛,往后攻略他的任务,也要好做一些。

陆远舟被吊了整整三个时辰,绳索捆得他浑身筋骨都疼,若非有路过的农户意外发现,并解救了他,现下还在慈云庙打秋千呢。

好不容易脱困,回了家中本该在禁足的他,又恰好被亲爹撞见偷溜出府,于是又挨一顿罚。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因江明棠而起,实在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陆远舟是没好意思告诉父母,自己被江明棠耍了,于他而言,输给一个小女子,简直是把脸都丢尽了,因此绝口不提此事。

他阴郁了整天,当时被黑布蒙头,看不清对方容貌,但不妨碍他满脑子都想的是那个可恶的女子。

慈云庙之仇,他定会寻机会,去找她报复回来的!

可惜还没等到陆小侯爷想出法子,就又被忠勇侯一脚踹进了军营里。

这日江时序自营中归家,照常去了毓灵院,这段时间他每日都会来陪江明棠用饭食,兄妹感情愈发亲近。

待用完膳,江时序抬眸看向妹妹:“我今日听说了一桩事。”

“什么?”

“陆小侯爷不知得罪了谁,被骗去南郊荒庙里,用吊绳捆了大半日,还被打了一顿。”

江明棠啊了一声:“兄长是从何处听说的?”

难不成陆远舟这小子,还去告状了?

不对,若是告状,也不该找江时序。

江时序缓缓道来,原来今日他在营中遇到了陆远舟,对方一见他,就横鼻子竖眼的,万分不爽,言语之间诸多挑衅。

他本来不想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了,陆远舟竟又提到江明棠:“你们两兄妹,一个犯纪斗殴,另一个狡诈阴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江时序脸色就沉了下去:“你是想再被打一顿吗?”

“难道小爷怕你不成?!我可没冤枉人!”

陆远舟嘴上一个没把门,就将慈云庙的事露了出来,说完后又倍觉丢人,灰溜溜地走了。

江时序是完全不信的,觉得自家妹妹如此纯良柔弱,又怎么会做出这事,觉得定然是陆远舟在污蔑她,为的就是退婚。

哪知江明棠听了这话后,十分坦然地说道:“兄长,他没撒谎,这事儿确实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