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止,令院中人都有些惊愣,武丁们在威远侯的示意下退至一旁。

江时序还没挨几板子,见江明棠竟来了,怕父亲迁怒她,当即道:“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

江明棠却看向威远侯:“父亲,你竟要打兄长五十杖,也太狠了些,是想要他的性命吗?!”

威远侯对这个女儿的态度,还是柔和些的,皱着眉头同她解释。

“明棠,他在军中与人斗殴,乃是犯纪,这是大错,我若不重罚他,又怎么能让他记得住教训?”

“父亲可知事情的起因与内情,是陆小侯爷与那些人先羞辱于我,兄长才动手的!”

江明棠据理力争:“自我进了侯府,母亲与祖母总是说,咱们一家人理当相互维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兄长依照长辈之言办事,又哪里有错?”

威远侯说道:“旁人犯我,自当有理有据地上门要个交代,而不是在军中违纪,这是置家门于不顾!”

陛下重整军权在即,原本江时序有很大希望做主将。

眼下冒出这等事来,这不是将把柄送给竞争对手吗?

他将家族与自身未来置于何地?

越想,威远侯越怒,不欲与江明棠多说:“把大小姐拉开,继续打。”

武丁们当即上前,将江明棠拉到一旁,重重责打起来,那长杖粗又壮,落下时都能感受到带了风,可想而知有多疼。

江明棠一直在为江时序求情,然而威远侯铁了心要给儿子教训,又怎么会轻轻放过。

见他身上渐渐血痕交加,她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别打了!此事因我而起,要打就打我吧!”

她猛力挣脱了婢女的拉扯,顾不上许多,径直扑在江时序身上,竟生生挨了一杖,背上立时就显出血迹来,整个人也无力栽倒。

威远侯与孟氏的惊声,与江时序急切地呼唤重叠:“明棠!”

江明棠勉强拽住一旁威远侯的袖子,说话间似乎都带着血腥气:“父亲,求您不要再罚兄长。”

又语气微弱地艰难威胁:“若是兄长因我婚事挨打,明日我就一头撞死在忠勇侯府门口……”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要昏过去了。

院中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江时序万分自责,一颗心像被火烧一样,匆匆将她抱在怀中,往内院去,厉声道:“快,快叫府医!”

老夫人刚进门就看到这般景象,要不是吴嬷嬷扶着,真就站不住了,威远侯也没想到还惊动了母亲,立时挨了一顿训骂。

长廊上,江时序疾步往前,紧抱着怀中人,他从未如此失态,自己的伤也不在意,比方才挨打时要心慌数万倍,声声唤她的名字。

可等江明棠回应时,她第一反应却是艰难地用细弱声音问他:“哥哥,你疼不疼……”

他心一颤,喉头似被什么堵着似的,喘不上气来,也说不出话,只将她抱得更往怀中紧了紧。

她的眼泪全落在江时序脖颈上,一颗一颗灼烫着他的皮肉,比方才的杖责更让他觉得痛。

待进了内室,江时序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生怕碰到伤处,期间更是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若非府医来了以后,要婢女们替江明棠除衣清理伤口,他还不打算退开。

江明棠肌肤细嫩,背上的伤看起来略微有些严重,但江时序更担心的是她的脏腑。

她一贯娇弱,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心中难安。

待织雨为她清理完伤处后,府医悬丝问诊,为江明棠开了药,嘱咐她好好休养。

得知并不伤及多少内腑,江时序这才松口气。

进了内室看到床上昏睡过去的苍白人儿,他忍不住想,分明这样细瘦如柳,却不管不顾为他挡下一杖,心中长叹一声,在榻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过了许久,他才起身往外去。

正堂里,得知江明棠没什么大碍,威远侯夫妇齐齐松了口气。

江时序到时,老夫人关怀了他一番,而后继续训斥威远侯。

“你是不是想打死我孙子,把我气死才甘心?”

威远侯的声音万分无奈: “母亲,时序他犯了军纪……”

“军纪跟儿子哪个更重要,这你都分不清吗,况且阿序这回犯纪,是为了袒护妹妹,我不觉得他有错。”

老夫人将拐棍往地上重重一戳,话锋一转,冷哼道:“陆小侯爷做出如此多的荒唐事,把明棠的名声放在地上踩,你们以为明棠心里就不怨不伤?她不过是没有依靠,又为大局考量,才一忍再忍!”

“我隔了一辈,可你们是她亲生爹娘,事发后忠勇侯夫人上门,孟氏你不过冷了些脸色,连句问责的话都不替自家闺女说,也不曾去寻过陆小侯爷,要是换成云蕙,你焉有这样的好脾气?”

“说到底,是对明棠太不上心了些,既然偏心至此,当初又何必接她回来……”

孟氏与威远侯哑口无言。

江时序垂下眼睫,心绪难平。

明棠性情纯善,心思清明,他待她略微亲近些,她就拼命护着他。

父母内里的差别对待,她又哪能看不懂。

祖母说的对。

不过没有依靠才隐忍罢了。

往后,他会竭尽全力,成为她的依靠。

这一番杖责之事闹得如此大,传遍了侯府,江云蕙知晓后,却没有多少对兄长姊妹的关怀,只无比庆幸,还好当初没求着孟氏把她许给忠勇侯府,否则事到如今,被外人议论,名声扫地的就是她了。

又想到陆静贤约见她时,屡次提到想要她嫁进陆家,心里也就不免嘀咕,好友究竟是真心希望她给她当嫂子,还是明知哥哥是个混账,想看她过艰难日子。

这日,她备了些补品去看望江明棠——她心中是极为不喜对方的,但很清楚长辈们愿意看到和睦景象,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江明棠也不喜欢她,不过眼下她要做任务赚钱,没空跟江云蕙扯那些有的没的,于是维持了表面的和平,接过补品再淡淡道了声谢,命织雨送江云蕙出门。

正要躺下,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原是出门的江云蕙,恰好遇上了江时序。

她正要表一番关切之意,江时序却没心情去听,随意应和一两句,就进了内室,江云蕙只得悻悻然离开。

见了他,江明棠脸上便挂了笑:“兄长回来得越来越早了,看来营中事情不忙。”

其实江时序受的杖刑,比她要重些。

但他身子骨强健,两日就能正常去军营上值。

在营中时,江时序总是念着家中那人,从前他去军营,一待就是整天。

如今中午也想着回来看她,公务什么的都不着急了。

见江明棠气色一日比一日恢复,他心中也欢喜。

至于这究竟是出于兄妹亲情,还是什么别的,他无暇去想。

也不敢想。

“今日觉得如何?药可曾用过?”

见她摇头,江时序就知道,她定然是嫌药苦,不肯服下,总是拖延时间,于是让婢女流萤端来补药,亲自服侍她。

江明棠顿时嫌弃,却也不曾拒绝兄长,皱着眉头喝完。

她靠在床榻上,抱怨道:“这药还要喝几天呀?我觉得自己早就好的差不多了,能不能不喝了?”

江时序适时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蜜饯。

这让江明棠很是受用。

不得不说,这个兄长面上虽冷,实则极为体贴。

她之前不过是假装做作,嫌那药苦,此后每一次用药,他都会备上些蜜饯。

他见她吃到甜食,如同得了鱼儿的狸奴一样微微伸着懒腰,看上去很是舒坦,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伤是好了,可身子太虚,依我看,起码还要再用十副药,才算将养得佳。”

果不其然,她听了这话,原本的惬意笑容顿时僵住,小脸皱成一团,眸中很是不满,却又没敢反驳,实在可怜又好笑。

他想哄哄她,于是道:“上次你不是说,想学骑马吗?等你身体彻底恢复了,我亲自教你。”

“真的?!”

她看起来很开心,惹得江时序也忍不住勾唇:“当然。”

兄妹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江时序才终于起身离开,径直回了步军营。

他走之后,江明棠脸上的笑容依旧,可眸底方才与他说话时那股娇蛮灿烂之色,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冷静。

系统元宝冒了出来:“宿主,江时序的好感度又上涨了。”

“嗯?”

元宝喜滋滋:“现在他的好感度足足有52点呢,咱们总积分也有265点了,你那一棍子挨得真值。”

江明棠换算了下奖金,也觉得太值了。

当日得知江时序被杖责时,她就想好了要怎么在他面前,演一出倾力相护的温情戏码了。

他痛我痛,攻心为上。

当然了,她这人素来爱惜自己,坚信舍不得自伤,也能套得着郎,扛那一杖之前,就用积分兑换好了保护道具,把伤害与疼痛降到了最低。

再加上江时序生得好看,又值六个亿,他被打时,她是真的很心疼啊,那痛不欲生的模样,也不完全是演的。

但江明棠也清楚,他们朝夕相对,接下来江时序的好感度,应该会进入静默期,不会出现陡然的大幅度增长了。

她也不可能只在这一个攻略目标上下功夫,而放着另外的不管。

这一日,天朗气清,因伤卧床数日的江明棠终于恢复如常。

她出府门后,径直去了天香楼。

果不其然,楼中小二再度奉上长信。

江明棠看过之后,提笔,蘸墨,一气呵成,不过半个时辰,靖国公府与忠勇侯府的少主人,先后接到了信件。

祁晏清那封信上的内容不长,客气疏离,乃是回拒他署名之后的第二次相邀。

“得世子邀约,实感甚幸,但小女子已商定亲事,为全礼法,外男相约实不敢应,见谅。”

而给陆远舟的那封信,就言简意赅得多。

“若想退婚,来南郊慈云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