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澈坐起身,揉着被拽疼的肩膀:“姑娘,药都买了,扔了可惜。你若信我,往后十倍药钱必还。”

“不必。” 云溪后退半步,像躲什么脏东西,“我只想你赶紧滚。”

江澈见软的不行,便硬起声道:

“我躺在山上没求你救,是你自己把我弄回来的。如今要赶人,也该把我原样送回去才合理。”

云溪噎得说不出话。

确实是她自作主张背回来的。

她走到床边弯下腰,冷冷道:“到我背上来。”

江澈摸索着,手刚触到她肩头的衣裳,就听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别乱摸!”

他猛地一僵,慌忙缩回手,尴尬地搓了搓手指,这才撑着身子将上半身搭了过去。

云溪用尽全力起身,却觉背上像压了座山,半步都挪不动。

她哪里知晓,江澈早暗自运起几分内力,将身形沉得如磐石般。

便是军中练过扛鼎的壮兵此刻也难撼动,何况这腰间不足一握的姑娘。

云溪累得额头青筋直跳,膝盖一软跌坐在床沿,胸脯剧烈起伏着喘粗气:“你就不能下地挪两步?”

江澈故作虚弱:“我身子太虚,怕是走不了。”

云溪狠狠踹了床腿一脚,气得在屋里打转。

云墨跟着她转圈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委屈声。

最终她停在床边,狠狠瞪着装瘫的男人:“行!等你能走了,立刻给我滚!多待一刻都不行!”

江澈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哑声道:

“好,不过药还是得吃。我尽早养好身子,才能尽早离开。姑娘说这话在理吧?”

云溪闭着眼深吸口气,牙缝里挤出字:“算我倒霉,就当喂狗了。”

“汪汪!” 云墨突然叫起来,毛茸茸的尾巴扫着地面。

“说的不是你。” 云溪顺了顺狗毛,斜睨着床上的人,“是床上那狗东西。”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这床原本是云墨的窝,看你快死了才让给你。现在你要留下,就把床还给它,自个儿睡地上。”

江澈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合着他从昏迷到现在,一直睡在狗窝里?如今连狗窝都保不住了?

见他愣在原地,云溪上前揪住他衣领就往下拽:“怎么?不乐意就滚出去!”

“乐意!” 江澈慌忙应道,心里苦笑不迭。

他竟落魄到跟一条狗争窝,活得还不如这畜生体面。

瞧出男人的腹诽,云溪心里冷哼:养个暴力的男人,当真不如养条忠心耿耿的狗实在。

她趁江澈分神之际猛地拽住他衣襟,将人狠狠拽下床沿。

江澈踉跄着跌坐在地,额角青筋直跳:“你……哪有姑娘家这般粗鲁?”

“我若不粗鲁,如何制得住你这夺人性命的暴力狂。”

江澈被这话堵得喉头发紧,确是自己理亏在先。

他赶忙解释道:“当时实是梦魇所致,我误将你当作……”

“不必废话。” 云溪猛地打断,“救你是我瞎了眼,等你能走,立刻滚出这屋子。”

话音未落,竹门帘“啪嗒”一声甩在门框上。

听着门帘哗啦作响,江澈一时有些发懵。

他堂堂王爷,天潢贵胄之身,生得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往日里无论行至何处,皆是前呼后拥的排场。

如今倒好,被一个野丫头骂作狗不说,连张狗窝都保不住。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蹭过熟悉的轮廓,心里直犯嘀咕:

莫不是这张脸没从前耐看了?

还是如今的姑娘变了性子?

说好的温柔贤惠呢,咋跟个小豹子似的蛮不讲理?

江澈躺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黑暗中辨不清时辰,只听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便知时候不早了。

也不知那野丫头会不会给自己准备晚膳?

正想着,门帘被掀开。

江澈心里一喜,那飘来的香味闻着就诱人。

“过来吃饭。” 云溪把一个碗碟重重放在桌上。

云墨叼着自己的狗盆放到地上,云溪将另一个碗碟里的饭菜倒进狗盆:“吃吧。”

她拍了拍云墨的脑袋。

云墨立刻“吧唧吧唧”吃了起来,咀嚼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江澈扶着床沿慢慢摸索到桌旁,手触到木桌边缘时顿了顿,才缓缓坐下。

他在桌上探了探,摸到筷子握在手里,鼻尖却萦绕着一股矛盾的气息。

屋里明明飘着饭菜香,可自己碗边传来的味道,却寡淡得像掺了水。

他皱了皱眉,听着旁边狗儿吃得欢实,那“吧唧”声衬得自己碗里的东西愈发没了吸引力。

怎么会这样?

他心里犯嘀咕,还是试探着夹起一块菜放进嘴里。

刚一嚼,那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和柴味直冲喉咙,他喉头一紧,差点呕出来,忙不迭地将菜吐回碗里,低斥一声:“这是何物?”

“猪肝。” 云溪抱着胳膊看着男人拧成麻花的脸,眼底笑意藏都藏不住,“大夫说清肝明目,最适合你。”

江澈往日从不吃猪下水:“怎么没味儿?盐都不放点吗?”

“大夫说清水煮熟就行,重油重盐不利恢复。”

江澈把筷子一丢:“这东西狗都不吃。”

“汪汪!” 云墨朝他狂吠。

“确实狗都不吃,我们云墨可不吃这个。” 云溪蹲下身顺云墨的毛,温柔询问,“今日阿姐做的排骨好吃吧?”

云墨呜呜回应,又埋头“吧唧吧唧”吃起来。

听着狗儿的咀嚼声,江澈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

云溪站起身,边出门边淡淡道:“不吃就不吃,饿死你。等下喝药,空腹喝更难受。”

腹中肠鸣如鼓,江澈嗅着碗里寡淡的猪肝,没有丝毫胃口。

他试探着朝狗儿扯出个笑脸:“云墨……”

不料话音未落,那畜生突然吠叫两声,叼起狗盆扭头就往外窜。

空气陡然沉寂下来,江澈只觉耳根子火烧火燎地发烫。

他本想问问灶房还有没有剩排骨,谁知这畜生竟把他当抢食的叫花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咬牙夹起一块猪肝,闭着眼往嘴里塞。

待碗里的东西扒拉得差不多了,门帘“哗啦”响动,狗儿又窜进屋来。

“喝药。” 是野丫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