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云溪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又见到了外祖父。

老人看着她,声音温和却笃定:“溪儿,侯府的依靠本就不长久,你得凭着你自己,日子才能好好过下去。”

“外祖父,溪儿想您了。”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我还是不够好,连云墨都护不住……”

“溪儿别哭,哭没用。要勇敢,要信自己。” 老人的声音像和煦的风,一遍遍拂过她的心。

“外祖父……外祖父……” 云溪猛地从梦里惊醒,胸口还在起伏。

云墨正用脑袋蹭着她的脸,满眼担忧。

她刚喘了口气,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风寒让她觉得浑身冷得像冰,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看了看窗外,天还没黑透,尚有几分光亮。

她攥着云墨的耳朵,声音微弱:“阿木,阿姐现在只能靠你了。去周边找找,有没有干柴?咱们得生火才行。”

云墨像是听懂了,立刻从毯子里钻出来,先在庙宇里转了转,把角落里散落的干柴一根根叼到她身边堆好。

见庙里找遍了,它又一阵风似的冲进边上的树林,顶着风雪一趟趟往回叼枯枝,雪沫子沾满了它的皮毛,却半点没放慢脚步。

云溪躺在稻草堆上,连掀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领头马背上的男子剑眉星目,一双眼睛深邃威严,正是眼疾初愈的江澈。

为了搜寻云溪和云墨的踪迹,他们已在周边耽搁了两日,今日才正式启程前往南境。

可茫茫人海,毫无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知晓那丫头手上有钱,便让人把镇上客栈翻了个遍,却没听到半点关于她和狗儿的消息。

一时半会寻不到,手下众人的行程耽误不得,江澈只能按原计划赶路。

路过山神庙时,他目光扫过,终是勒缓了马速。

“去看看。” 他头也未回地吩咐。

“是。” 追风领命,翻身下马朝山神庙走去。

江澈则催动马匹,缓缓前行。

追风走进庙内,见稻草堆里躺着个人,凑过去一看,却是个男子,并非主子要找的姑娘,便转身准备离开。

没成想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狗吠,惊得他顿住脚步。

一条白狗正对着他龇牙,眼神里满是警惕。

“你别叫,我没打算伤你主子,这就走。” 追风忙道。

哪知他刚挪两步,狗儿突然变了态度,摇着尾巴凑上来,眼巴巴望着他,嘶吼也化作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哀求。

追风一头雾水,正想迈步,狗儿却又挡在他身前,黑亮的眼珠里滚着水光,前爪一立,竟像人一样朝他作揖。

这是在求他?

追风回头看了看稻草堆里的人,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面露难色,略带歉意道:“抱歉,我有重任在身,救不了你家主人。”

说罢,他翻身上马,朝着队伍的方向疾驰而去。

云墨追了几步,望着远去的马蹄扬起的雪尘,又听见庙内传来云溪撕心裂肺的咳嗽,终是呜咽着转回身,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云溪的手背,像是在说“阿姐别怕,有我在”。

追上队伍时,追风禀道:“主子,庙里有一人一狗。”

江澈的心猛地一揪,骤然勒停马匹。

“是个男子,带着一条白狗,不是您要找的人。” 追风补充道,“不过那狗倒是通人性,见主人生病,还朝属下作揖求告呢。”

世上通人性的狗多了去了,未必就是云墨。

“走。” 江澈沉声开口,打马继续前行,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竟会为两个从未看清模样的身影牵肠挂肚。

昨日睁开眼,他又回了趟那个住了一个月的地方,熟悉又陌生。

站在院内,丫头的嗔骂、狗儿的吠叫,仿佛还在耳畔。

厨房挂着的风干野味、角落里的捣药盆,都还在,却没了主人的踪迹,心好似空了一块。

转身进了屋,那个和云墨共睡的地方终于清晰展现在眼前。

那狗儿是他黑暗里的“眼睛”,引他避开障碍,感受周遭,不知不觉间,竟成了搁不下的依赖。

走着走着,耳边仿佛又响起云墨亲昵的呜咽,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它舔舐的温润触感,就像当初它“承认”想让他做姐夫时那样。

念头刚落,那虚幻的呜咽忽然变了调,低低的、带着点委屈的抽噎,恍惚间竟真像云墨受了委屈在哭。

“云墨……”

他喉头发紧,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唤出声,跟着猛地勒住缰绳。

马身骤然人立,他却顾不上安抚,只急切地回头四望。

天地间只剩茫茫白雪,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江澈僵在马背上,眼底不知何时已泛起潮红,分不清是被风雪刺的,还是心头那股莫名的酸胀涌上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去把山神庙里的一人一狗送到附近城镇。”

顿了顿,又像是怕漏了什么,补充道:“再给那狗儿买点好吃的,要刚出锅的排骨。”

“是。” 追风领命。

“办妥后,你不必跟来,直接去寻皇孙。”

“是。” 追风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江澈吸了口气,打马扬鞭,继续朝着南境而去。

翌日。

云溪睁开眼时,只觉浑身尚有些发软,头上的钝痛倒是轻减了许多,唯独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她怔怔望着帐顶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并非山神庙的破草堆。

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想来是被人救了。

屋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她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沙哑地唤了声:“阿木?”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嗖”地窜进屋来,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前爪轻快地搭上床沿,正是云墨。

见云溪醒来,云墨黑亮的眼睛里漾起欣喜,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个不停。

云溪轻抚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声音还有些虚弱:“阿木乖,我没事了。”

手指划过它温热的皮毛,她又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这是石坞镇的仁心堂。”一个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追风掀帘而入,“是在下将小兄弟从山神庙带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