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在酸雾稀薄的云层间晕染出血色光轮。
陆烬站在净化塔顶端，新生的人类皮肤在晨风里泛起细密疙瘩。锈牙递来粗麻斗篷，机械手指残留着焊接时的焦痕："新议会吵了三天，还是决定拆除所有血氧泵。"
少年望向地平线上矗立的巨型金属残骸。那些曾吞噬无数生命的钢铁巨兽，如今像被抽筋剥骨的恐龙般歪斜着。拆解工人的身影在管道间时隐时现，他们不再佩戴防毒面具，裸露的脖颈上留着呼吸税项圈的环形疤痕。
"陈九的克隆体...都安葬了？"陆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后颈，那里还残留着金属脊骨的接驳印记。
"按你的要求，葬在垃圾场旧址。"锈牙的机械眼调节着焦距，"不过今早有巡逻队报告，说在墓园附近..."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晨雾。陆烬的瞳孔骤然收缩，淡蓝色的血管纹路在皮肤下一闪而逝——这是基因改造残留的印记。两人冲向停机坪时，看见西南方升起诡异的翡翠色烟柱。
"是D-3区旧实验室！"锈牙的机械臂弹出全息地图，"那里应该已经完成无害化处理了。"
飞行器掠过新种植的苔藓农场时，陆烬看见地面有东西在反光。成片的荧光蘑菇正在枯萎，菌盖表面凝结着珍珠状的纳米机器人集群。他的太阳穴突然刺痛，陈九临终前的记忆残片不受控地闪回：老人蜷缩在培养舱里，往血管注射翡翠色药剂。
实验室废墟的景象让所有人窒息。数千具陈九克隆体的尸体从地底涌出，他们的皮肤上爬满菌丝状纳米机器人，胸腔规律起伏着，仿佛在模拟呼吸动作。更可怕的是那些尸体正在分解重组，逐渐拼凑成三具十米高的巨大人形。
"是生态净化纳米虫。"随行的科学家声音发颤，"陈九当年研发的清洁机器人...它们正在把尸体当成养料！"
陆烬的蓝光血管突然暴起，在空气中织成防护网。当他的手掌触碰到纳米集群时，突然接收到一组加密信号——那是陈九生前设置的终极指令，用基因密码写成：
**当黎明锈蚀，种子发芽**
巨型尸骸突然睁开眼眸，瞳孔里流转着陈九的记忆数据。它们伸出由无数尸体拼接成的手臂，轻轻拂过焦土。凡是被触碰的区域，变异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露出下面纯净的土壤。
"这些是生态修复装置。"陆烬的声带因震惊而失真，"陈九把自己变成...变成净化程序的载体..."
翡翠色烟柱突然收缩，凝聚成陈九的全息投影。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机械音，老人的声音带着温度："阿烬，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说明我的身体已经完成最后使命。"
废墟间的纳米机器人开始发光，在焦土上拼出巨大的基因图谱。陆烬认出这是自己血液的编码，每个碱基对都标注着净化参数。
"真正的污染从来不在空气里。"陈九的投影指向正在消散的酸雾，"而在我们接受被奴役的心。"
尸骸巨人突然跪倒在地，它们的胸腔裂开，喷涌出淡绿色的孢子云。随行科学家惊呼："是原生地衣孢子！能在辐射土生长的改良品种！"
陆烬的防护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见孢子云飘过的区域，灰白色的岩层开始泛起生命的青绿。锈牙的机械眼不断滴落清洗液，仿佛在替不会流泪的躯体哭泣。
警报声再次响起，这次来自天空花园方向。新议会的紧急通讯切入飞行器系统："不明物体突破防护罩！重复，有不明..."
爆炸的火光在云端绽开。陆烬的蓝光血管自动激活，视觉神经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节——那些坠落的残骸里，满是鸢尾花徽章的碎片。
"是三十年前的军用卫星！"锈牙调出数据库，"战争时期的气候控制装置！"
陈九的投影突然剧烈波动，纳米机器人拼凑的面容浮现痛苦神色："快阻止...种子发芽...错误..."
尸骸巨人的动作突然变得狂暴。它们撕下自己的肢体插入地面，翡翠色液体渗入土壤后，新生的苔藓开始分泌强酸。陆烬的基因记忆被唤醒，他突然明白陈九的净化程序被篡改了——有人将战争年代的毁灭代码植入了纳米机器人。
"连接我！"陆烬扯开防护服，露出胸口的手术疤痕。锈牙的机械手指颤抖着插入接口，将少年的神经与纳米网络直连。
在数据洪流中，陆烬看到了真相：天空花园残党将气候卫星改造成信号塔，正在向纳米机器人发送杀戮指令。而陈九的克隆体之所以从墓园消失，是因为他们的基因里早就埋着卫星的激活密钥。
尸骸巨人的手掌拍向避难所时，陆烬的蓝光血管脱离躯体，在空中织成电磁脉冲网。当他的意识在量子网络里追索信号源时，竟发现陈九的原始意识被困在某个闭环程序里，正不断重复着自我销毁命令。
"父亲！"陆烬在数据深渊中呐喊，"告诉我终止代码！"
无数记忆碎片聚合成陈九的脸庞。老人用最后的能量指向某段基因序列："你的...眼泪..."
现实中的陆烬突然泪如泉涌。含有特殊酶的泪珠滴落在纳米机器人集群中，翡翠色光芒骤然转蓝。尸骸巨人停止破坏动作，开始分解成基础元素渗入大地。天空坠落的卫星残骸在穿过大气层时，被突然增强的防护罩融成铁水。
当最后一丝翡翠色褪去时，陆烬在废墟间挖出半块残破的工牌。陈九的编号B-7432已经模糊，但背面的手刻字迹依稀可辨：
希望才是最好的呼吸税
朝阳终于冲破云层，将新生的大地染成金色。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株真正的绿芽穿透锈蚀的装甲板，向着光明舒展叶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