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搞得！”张岚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儿子，“上次去相亲，刚和女方见面就把人家吓跑了。这也就算了，你回来都没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就去出差，而且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你爱怎么出差，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得赶紧给我把媳妇娶回来啊！”
贺雷听得头痛欲裂，每次相亲回来都免不了母亲的一顿训斥。这次本想着去大理逃难一个月，结果回来后母亲的抱怨有增无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种工作，别人一听就吓跑了。”贺雷干脆破罐子破摔。
“谁叫你研究生非要去学什么寄生虫学！”张岚火气越说越旺，“那种恶心的科室，我听了都觉得不舒服。要不是你是我儿子，我早把你扔出去了！”
贺雷正想反驳时，电话突然响了。
一接起来就是薛子陶急促的声音：“有紧急外派任务，马上收拾东西到疾控中心集合。”
“马上来。”贺雷挂了电话就回房间收拾行李。
“你又要做什么去？”张岚疑惑地问。
“有紧急任务，我要马上去单位集合。”贺雷说。
“又去？！”张岚都快要被儿子气疯了，“你昨天才回来，今天又要往外跑！你王阿姨还给你安排了一个明天晚上的相亲……”
“推了吧。”贺雷打断母上大人的相亲指示，“估计明天我回不来。”
还没等张岚继续把话说完，贺雷已经背上厚实的登山包出门了。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从各大三甲医院临时赶来的主任专家。贺雷看这阵势就觉得很疑惑，因为在座的专家里，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内科、外科、儿科等科室的医生。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疾控中心竟然会把所有科室的医生都找了来？
郭主任看人都来齐了，便开始发言：“感谢各个医院的主任、专家今天赶到疾控中心来，我现在给大家通报一个紧急事件。今天早上我们收到红星甘蔗农场的紧急报告，有五十个中学生在农场同时生病，主要症状为发热、咳嗽，部分学生有咳血症状。
“截止今天早上，已经有两个病情较重的学生死亡。目前当地的具体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不能排除传染病可能性。按照上级指示，我们临时组建两百人的医疗队紧急赶往当地进行诊断救治。大家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没有疑问的话我们现在就动身。”
众人都不清楚那五十个学生在农场究竟遇到了什么，完全不知道该从何发问。索性大家都同意即刻动身赶往甘蔗农场。
疾控中心已经安排了三辆大客车，十辆救护车，三车医药器材、帐篷等物资，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引路，浩浩荡荡的急救团队一路鸣笛赶往红星农场。
到农场前，医疗队众人以为农场会因为有人集体生病而怠慢了农作。没想到农场里却是好一幅热闹的景象！
到了甘蔗收割的季节，艳阳下农民们都在甘蔗地里忙碌，有的人在躬身砍甘蔗，有的人在田边把零散的甘蔗绑成捆，有的忙着把砍下来的甘蔗从田里搬运到路边，还有拖拉机和小货车来回在路上跑。
“这农场真大！”不少医生赞叹道。
“是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甘蔗。”其他医生跟这附和。
薛子陶一下车就看见一个戴草帽的男人朝医疗队走过来，男人见面便说：“各位医生辛苦了，我是农场的负责人江蒙。”
薛子陶主动上前跟江蒙说：“江场长，你好，我是疾控中心的薛子陶，是这次医疗队的领队。请问生病的学生现在在哪里？”
“就在仓库那边。”江蒙往一排间架很好的房子一指，“学生来了以后，我们安排了一个空仓库给学生住。”
薛子陶发现好些有哪里不对，他问：“这些学生不是你们农场的？”
“不是。”江蒙说，“他们是附近中学的学生，假期到我们农场来帮忙的。”
薛子陶顿时一头雾水，他不能理解一个农场怎么会找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学生来帮忙。还没等薛子陶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一个中年男人从仓库里走了出来。那男的穿着十分文雅，一看就不是农场里的农民。那男人见到医疗队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急匆匆朝医疗队快步走来。
指着文雅的男人，江蒙跟薛子陶介绍说：“那个就是这些学生的班主任，白老师。”
白老师才一走近便一把抓住薛子陶，生怕薛子陶b趁他松手的时候会跑了一样。“你们就是医生吧？我是这些学生的班主任，白炎。太感谢你们这么快就赶来帮助我们了。”
“白老师你好，我是疾控中心的薛子陶。”薛子陶再次自我介绍，“先带我们去看看学生的情况吧。”
薛子陶组织各个科室的医生带上自己的医疗器械，两百多人集体朝仓库走去。医疗队的人虽然多，进了仓库却也不觉得挤。
巨大的仓库地上放了两排棕垫，两排棕垫中间有个隔板，把男女生分开，学生们就在棕垫上打地铺。铺上的学生各个面色痛苦，咳嗽声此起彼伏，一些咳得重的学生不时还会咯出一口鲜血。
薛子陶组织医护人员按科室为小组，轮流给学生们展开全面体检，包括体格检查，抽血，采集尿液、粪便、口痰，做心电图等。每个小组有二到四人，差不多每个学生都被分到一组医生。还有两个法医被分派去查看已经死亡的两个学生尸体。
众医生忙碌时，薛子陶和贺雷开始询问老师和农场负责人，这些学生生病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白老师面色铁青，将事情从头道来：“我是红星一中初二一班的班主任，这些都是我们班的学生。下学期我们就要升初三了，我希望学生们能够在中考中得到加分，所以组织学生在假期做好人好事，争当省优秀班级。
“我们当时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去敬老院做好人好事，还有一个就是到农场来帮忙。学生们集体投票选择来农场，所以我们就到农场来。计划是在这里帮忙做一周的农活，今天刚好第六天。
“结果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学生就开始咳嗽，越咳越厉害。一开始我以为学生们被传染了感冒，可是后来一些学生就开始咳血。我知道普通的感冒是不会这么快就咳血的，所以我当时就打了急救电话，没想到镇医院的救护车来之前，我们班的两个男生就……”
想到自己的学生突然去世，白炎不禁哭了起来。白炎的眼睛一直是红的，想必医疗队来之前就一直在哭。白炎身边的许闻雁也是哭得不轻，红着双眼安慰白炎想开一点。许闻雁是白炎班的数学老师，两个老师负责带队。这个仓库被隔成两半，白炎带男生住一半，许闻雁带女生住另一半。
“这几天学生们都吃了什么？”贺雷问两个带队老师。
“和我们吃的一样，都是农场食堂的饭菜。”许闻雁说。
闻言江蒙赶紧替农场澄清：“我们农场的伙食肯定没问题，我们农场的人都吃了食堂的饭。如果食堂有问题，我们农场的人也肯定会中毒啊。”
贺雷宽慰江蒙说：“食堂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我们还是要去检查一下你们食堂里的饭菜。整个农场只有学生生病，可能学生吃过或者接触过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两位老师仔细想想，之前学生们有没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们也觉得奇怪。”许闻雁呜咽着嗓音说，“我们每天和学生同吃同住，学生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农场大了些，但是我们组织性很强的，每隔两小时就会点一次名，所有学生都是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活动的。我们没有看见学生吃过什么别的东西，更别说去过别的地方。”
众人都陷入了一阵沉思。贺雷并不觉得两个老师在说谎，虽说这种时候每个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自保，两个老师若是刻意将事情本身省去或添加一些情节，他们确实可以把自己置之度外。但是现在是几十个学生危在旦夕，两个老师深知只有说出实情才能减少进一步的伤亡。
白炎打破沉默说：“我的学生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班上最大的一个也只有十五岁，都是未成年人。会不会是他们得了什么儿科病？”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贺雷说，“这次医疗队一起来的也有儿科专家，我们会尽力去排查学生们究竟得了什么病。现在麻烦带我们去看看学生之前都去过哪些地方，吃过什么东西。通过实地察看，或许我们可以从专业角度给出新的推断。”
江蒙和白炎赶紧带着贺雷和薛子陶朝甘蔗地走去。
路上贺雷小声对薛子陶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整个农场，只有学生生病，而且是所有学生生病。就算是得了传染病，发病人群集离散度也太集中了。”
薛子陶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带队老师和学生同吃同住，他们几乎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视线。如果是一部分学生生病，事情还说得过去。现在的情况是所有学生，同时发病。
“在流行病学里，某个特定人群在短时间内突然发生某一种疾病叫做爆发。这个班学生的发病率竟然是100%，历史上有过几次传染病大流行，但是没有任何一次有100%的传染率。一大群学生，不可能同时在老师眼皮底下做老师不知道的事。
“我刚才又收到疾控中心发的新通告，现在上级担心这次可能是什么未知的传染病，都不敢把学生直接拉到城里治疗，怕病原体会在人口密集的地方传播漫延。如果之后的诊断结果确实是传染病，整个农场都会被隔离。”
贺雷和薛子陶的交谈声音已经很小了，可是他们的谈话多多少少还是被江蒙听到些。江蒙本就苦恼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样的面色和下午的火辣辣的艳阳实在是不匹配。
红星农场生产的都是食物，要是农场因为传染病被隔离，他们一年的辛苦劳动都算是白干了。产品卖不出去，之前投入的成本只能白白打了水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