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顾山月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叶淮然这人心机深沉阴沉不定,现在她在这里虚与委蛇却并不代表坐以待毙,若有机会,还是要离了这里才好,否则头顶这么一把利剑悬着,随时会要自己的小命,得不偿失,她总不能真的指望叶淮然大发慈悲的放她走还许些银钱吧?
别逗了,鬼才信,钱只有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一面想着一面捧着算盘对着那字迹不明比草纸还要杂乱的账本写写画画起来,皱着眉看了好半晌, 她猛的从账堆里抬起头,不住咋舌:“鸡蛋二十文一个?这京城的母鸡是金的不成!猪肉一百文一斤?莫不是这整只猪就长了这一斤肉!?”
“阖府算上奴仆,左不过五六十人,半月吃了两千五百斤粟米?!”
便是做假账,这账做的也太假了!
顾山月啧啧称奇,忙向丫鬟打听厨房采买之人是谁。
烟柳想了想道:“是孙嬷嬷的儿子,刘喜。”
孙嬷嬷?不就是前头负责记账的那个孙嬷嬷?怪不得这么明目张胆的贪,原来是一家人?
好家伙,这米缸已经养了一窝老鼠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也。”顾山月念叨着,只是如今将军府成了自己的米缸,其他老鼠自然该赶一赶。
顾山月指尖捏着那叠厚薄不均的账目,指腹摩挲过纸上模糊的墨迹,正要起身去找孙嬷嬷,脚步却猛地顿在原地。
她眉尖一蹙,心头忽然浮起个疑窦——叶淮然那样的人,怎会看不出这账目里的猫腻?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早年在乡野间也熬过苦日子,柴米油盐的算计比谁都精。府里这半年来进项与开销对不上的窟窿,假得像孩童笔下的涂鸦,他若真想查,只怕三两天就能水落石出,可他偏生半点动静也无。
“难道是故意留着这个漏洞?”顾山月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她忽然想起孙嬷嬷的身份——听管家说,她丈夫原是叶淮然麾下的亲兵,当年为护主挡了致命一箭,尸骨都没找全......
这么一想,先前的疑团倒有了几分眉目。莫不是叶淮然念着孙嬷嬷丈夫的功劳,想暗中补贴她,又怕明着给多了养刁了心性,更怕落人口实,让府里其他人觉得不公,坏了规矩?所以才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着这账目上的缺口,让孙嬷嬷能悄无声息地贴补家用?
可若是这样,他又为何要把管家理事、掌管账目的差事交给自己?
顾山月拧着眉走到窗边,望着池塘中的朵朵睡莲心头愈发困惑,直觉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以叶淮然那个人精的个性,走一步看十步, 交给自己一定是有所安排,那么......
顾山月沉默片刻,眼底的迷雾却渐渐散去,心头那点模糊的猜测终于连成了清晰的线。
她猛地转过身,指尖重重按在账目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她想明白了。
孙嬷嬷那点贪墨的勾当,根本不是叶淮然没察觉,反倒是他默许,甚至暗中纵容的。可这孙嬷嬷偏不知收敛,胃口越来越大,做的账目更是粗制滥造,几乎是把“中饱私囊”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将军府初立,正是要立规矩、树威信的时候。叶淮然身为将军,在外号令千军,在内若连个嬷嬷的贪腐都处置不当,传出去不仅没法驭下,府里的内宅更是要乱成一锅粥。他念着旧情,不愿对孙嬷嬷下狠手,却也不能任由她坏了府里的章法。
这么一来,把管账的差事交给自己,用意就再明显不过了。
他是要借她这个将军府夫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敲打孙嬷嬷——既不能把人逼得太急、断了那点贴补的情分,又得把这越来越离谱的贪墨给摁下去,让孙嬷嬷知道分寸。
说到底,叶淮然是要找个能“控住”孙嬷嬷的人,而她这个刚掌家、既需立威又无旧情牵绊的新夫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