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和宋慕结婚第二年,他远走六年的白月光回来了。
还带着他们五岁的儿子。
他说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求我能成全他们。
我成了总裁白月光带球跑的故事里,那个炮灰女配。
……
我和宋慕是和平离婚,和平到什么程度呢?
在他开口说离婚的前十分钟,我还在和他聊中秋过节的事情。
我准备了月饼和礼物,将自己的安排说给宋慕听。
可他难得的失神了,我很快就发现他的心不在焉,所以及时地止住了话头,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然后贴心地问:“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
他斟酌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口,“我们离婚吧,她怀孕了。”
我握住杯子的指骨微微发白,看着他极快地问:“你婚内出轨?”
宋慕愣了一下,然后才说:“不……没有,我前两天才刚遇见她。
“我们曾经很相爱,可家里不同意,我不知道六年前她离开我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手里的杯子失手落在地上,水浸入地毯中,不过颜色深了一块。
我在恍惚中才听见宋慕说:“那孩子……那孩子今年5岁了。”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始安排离婚的事:“这件事是因你而起,妈那边——”
我顿了顿,调整自己的措辞,“你妈妈那边你去解释,我父母可能也要为难你,不过我拦不住,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的共同财产没有多少,名下所属的共同房产一共有两套,这套归我,A市那套离你公司近点,归你。
“我会在今晚之前将这个房子里你的行李收拾好,交给你的助理。”
宋慕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打断我的话:“是我对不起你,A市那套房子也归你,另外我们手上的一些债劵基金,这些都给你。”
我沉默地颔首,我们共同财产不多,但我们都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宋慕也只是通过这样减轻自己的愧疚。
“离婚的事情你自己去搞定,长辈那里你自己去解释。”我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说。
“长辈都说服了,你把离婚协议签好字寄给我,我签完字寄给你。
“拿到离婚证后你让你的助理放在A市那套房子的客厅就好,我有时间会去拿。”
前面的那些思考已经耗尽了我的精力,此刻我已无法再支撑。
“宋先生,时间不早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对了,家里的钥匙不要忘记留下来。”
他走后,强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
离婚离得宋慕伤筋动骨。
圈里共同的好友和我八卦,宋慕的母亲勃然大怒,他那段时间出入脸上都顶着明晃晃的巴掌印。
其实老人家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他要离就离,你不会拿点手段出来吗?
“孩子?孩子是宋家的,她赵婧是吗?孩子进宋家的门我认,她配吗?”
末了又软了声音哄:“沁沁,妈妈知道你受了委屈,妈妈给你做主,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阿姨,”对面很明显的一哽,我继续说,“阿姨,离婚我已经同意了。”
这句阿姨伤了老人家的心,她其实很喜欢我,对我也不错,可以说是当亲女儿疼的。
所以那边顿了半天,长叹口气挂了电话。
事情闹得这样大,大概也没过一个月,宋家到底是软化了。
宋慕的母亲再生气,也禁不住那样小的孩子立在身前怯生生地叫一句奶奶。
离婚协议是宋慕亲自送到我家的,宋慕在我爸妈面前跪了一天,我妈才打电话叫我回来。
宋慕是天之骄子,我回来看见他站在自家院子中的银杏树下。
这段时间的波折大概令他心神俱疲,不过很快,他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唤他,他应声回头,我微微笑了一下,说:“不是说寄给我就好?”
宋慕沉默着:“总归是要来向两位老人家道歉的。”
说完他看着我,漆黑的眸光幽深,说:“也对不起你。”
我极快地偏过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伸出手,说:“好了,协议给我吧。”
我签完字寄给了宋慕的助理。
隔了不久,我收到宋慕的短信,说离婚证已经放在A市房子的玄关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去拿。
我客气地回了一个“知道了,谢谢”。
在私人宴会上遇见时,我们颔首点头微笑。
宋慕还礼节性地问了一句:“最近还好吗?”
“谢谢,很好,你呢?”
“我也是。”
就这样,仿佛我们没有同床共枕三年五个月零六天。
当然,这三年多的痕迹并不是毫无踪迹可寻,离婚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就不太舒服。
离婚后,我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失眠、无食欲和呕吐的症状。
症状持续半月有余之后,我去了一次医院。
拿着化验单,我在医院楼下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整个下午,这可真是够狗血的。
我是拿外卖的时候看见宋慕的,他倚在车门上,正抽着烟,脚下丢着三四根烟头。
我恍然,我去的医院是宋家投资的,所以宋慕这么快知道消息也很正常。
我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宋慕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极快地掐灭烟头,抬手挥了挥空中的烟味。
然后看着我,沉默地对峙。
过了很久,我听见他说:“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站在我面前,语气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不会想留下这个孩子吧?”
我不知道要以何种情绪和表情,来面对问出这句话的宋慕。
我尽量冷静地反问:“我们已经离婚了吧?这是我的事,宋先生。”
宋慕垂眸看着我,路边的灯光投射过来,碎在他的眼睛里。
浓墨重彩的眼神中似乎有什么正在翻涌,可惜被他压下去了。
他说:“你知道的安沁,这孩子……我们两家要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他欲言又止,我瞬间秒懂,他们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我和宋慕会被押着去民政局复婚。
尤其是他那个悲情远走的初恋,连带那个孩子,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跨进宋家的门。
所以他在听见消息的时候,立马驱车赶过来。
离婚时一句废话都没有的我,被圈里人笑话都还能微笑的我,见到宋慕还能维持体面、和和气气的我。
终于抬手,那个重重的巴掌时隔数月,终于扇在了宋慕的脸上。
他沉默地受了。
*
我一个人去C市做的手术。
打了麻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看见窗外的银杏树,那天风很大,呼啸而过时银杏树叶簌簌地往下落。
我想起那天拿着诊断书的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捂着小腹毫无思绪地想了半天后,我点下了离婚后唯一一顿正常的餐饭。
那时我想的是,要是孩子生下来营养不良就不好了。
我捂着小腹从病床上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弯腰靠在墙上。
宋慕颤抖着过来扶我的时候,被我一掌推开了。
我没用什么力气,也没有力气,宋慕却一个踉跄,靠着墙才稳住身形,惨白着脸和我说抱歉。
我已经痛得麻木了,目不斜视地和他擦肩而过。
宋慕终于如愿以偿,已经是在一年后了。
那时我正在澳大利亚度假,身边的人将我保护得很好。
我是刷朋友圈看见的请柬。
背景是花束,白色的桌布,大概是婚礼现场,拍得虚焦了,能看见抬头并列手写的两个名字:宋慕赵婧。
2
我愣了一下,再刷新的时候看见评论下面有相熟的朋友评论了一条:“你发朋友圈干嘛?”
大约是怕我看见,那条朋友圈很快就被删除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屏蔽我重新发。
晚上有人给我打电话,我躺在阳台上,湛蓝的天幕低垂,好友在那边支支吾吾半晌。
最后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所以直截了当地问:“宋慕和他初恋修成正果了?”
我的语气实在太过坦然,没有愤慨没有难过,于是好友长舒一口气。
大约是觉得宋慕为了一个草根初恋和我离婚,只是伤了我的面子,两个因为身世匹配结婚的人,有什么感情呢?
所以好友惊完就兴致盎然地开始和我八卦,语气不屑:
“上不了台面的人,宋家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样大的家族,长子长孙的媳妇,连酒席只摆了五桌。”
当年我和宋慕结婚时,单宋、安两家本家的亲宴流水席就摆了8天,好友为我打抱不平,所以语气很明显带上了幸灾乐祸的腔调:
“据说是宋家老太太原话,来路不明的女人,没有掩着门悄无声息地接进宋家就算给宋慕面子了,还想怎么大张旗鼓?”
我沉默不语,最后意兴阑珊地挂断电话,思维空白,像是想了很多东西,又像是没有。
最后我躺在躺椅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依稀是我刚嫁给宋慕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德尔斐度蜜月,德尔斐是我选的,并不是度蜜月的最优选择,但我很喜欢。
因为在希腊的传说中,有一天,宙斯想弄清楚世界的中心在哪里,就朝相反的方向各放出一只鸽子。
两只鸽子终于在德尔斐相遇,而且双双停留在一尊卵形的巨石上,所以宙斯认定德尔斐就是世界的中心。
很浪漫的一个城市。
但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人度蜜月实在是和浪漫沾不上边,我们从出发一直到在酒店放下行李,宋慕处理公务就没有停过。
我和宋慕一开始接触到结婚,只是双方长辈觉得合适了,没有一方提到过感情。
我善于隐藏自己的感受,但我再怎么得体大方,也不过只是二十三岁刚结婚的姑娘。
在宋慕头也不抬地处理公务时,我赌气地说了一句:“你忙吧,我自己出去逛逛。”
这一逛就迷了路,我在Kalambaka小镇山脚下失去了方向,这里的遗迹古老而完整,庄严肃穆地屹立着。
白天是雄伟的景色,到了晚上,高大古朴的石雕在夕阳的光线中映射着拉长的倒影。
空旷的地方似乎空无一人,我那时候才感到怕。
我给宋慕打电话的时候差点就哭出声来,但宋慕的声音隔着电话的声筒,有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很镇定地问:“你在哪?身边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最后他说:“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很快就到。”顿了顿,补充一句,“别怕。”
他来得确实很快,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从高大古朴的石雕中穿梭而来,不停地张望,脸上有明显焦灼的神色。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在想什么,就是脑中轰的一声响。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朝宋慕招了招,大声地喊:“宋慕——”
宋慕闻声抬眼朝我望过来,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的神色莫名令人心动,原来他是在担心我。
那刻我在心底悄然地叹息,不合时宜地想,这真是个浪漫的城市。
我和宋慕,就像是从世界两端出发的鸽子,绕着不同的轨迹飞翔。
然而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们最后会相逢在德尔斐,从这里开始。
会不会有可能,这会是一段美好故事的开端?
*
我们的婚姻,虽然短暂,但不得不承认,其实有过很多很美好的回忆。
宋慕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成熟稳重,除了忙一点,没有其他的缺点。
婚后为了方便,我们不怎么歇在宋家祖宅,一直住在A市的平层里。
但我和他都是私人领域比较强的人,不怎么喜欢陌生人打扰自己的空间,所以没有找钟点工或者保姆。
家里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刚结婚同居的时候,我收拾完东西没有记性。
有一天早上宋慕上班,前天晚上我们睡得都很晚,早上宋慕可能睡过了头。
又有一场比较重要的晨会,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他过来摇我,在我耳边嗡嗡地问:
“安沁,我那套黑色西装你帮我放哪里了?还有那条深蓝色领带呢?”
我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徒劳地挥开他的手,整个人蜷进被窝里,并试图将头也蜷进去。
宋慕似乎笑了,一边笑一边急,在我耳边哄我:“快点,安沁,我真的来不及了,”
他贴在我的耳边,气息拂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我耳朵最敏感,一笑就醒了。
宋慕补充着说:“我真的要迟到了,董事会都等着呢,等会儿再睡,乖。”
我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去衣帽间给他找衣服,找到递给宋慕换。
等宋慕换完回头,我穿着睡衣靠在身后的柜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已经又睡过去了。
于是他将我抱到卧室的床上,让我继续睡。
其实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情节,就是这种家常的氛围,久了反而会生出温馨和家的眷恋来。
我并不是常规大家庭里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其实思想很独立。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我一个人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更难得的是会做饭。
结婚后我第一次下厨的时候宋慕简直震惊了,尝了第一口后还开玩笑,说: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我原以为我要硬着头皮吃完这些菜然后夸赞你,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令人惊艳。”
那天我很开心。
宋慕其实也很会做饭,有时候我加班,要是宋慕先回的话,等我回去他已经做好饭菜在等我了。
偶尔难得我们都休息在家,也会一起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只有一点——我们都不喜欢洗碗。
刚结婚的时候我们都端着,如果那顿饭是这个人做的,那洗碗必然是由那个人来洗,礼尚往来嘛,客客气气的。
后面很熟很熟之后,我们开始孩子气的互相耍赖。
一开始是石头剪刀布,有一次氛围实在太好,外面暴雨哗啦啦的,隔着一层玻璃,越发衬得屋内静谧安逸。
我们吃饱喝足后石头剪刀布,我输了之后,倒在沙发上耍赖,抱着抱枕死也不起来。
宋慕过来拉我,我笑着左闪右躲的,也不知怎么的,脱口而出:
“我不洗,别人家的老公都让着老婆的,你好歹也是堂堂的A市宋总,竟然和自己老婆计较这些小事。”
这样亲密的话,一出口我们都愣住了。
红晕和燥热极快地从脸颊向身体蔓延,我极快地翻身起来,说:“我去洗碗。”
宋慕似笑非笑地按住我,笑悠悠地长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损我还是干嘛,反正也是很愉悦的腔调:
“算了算了,我好歹也是堂堂的A市宋总,怎么会和自己老婆算计这些小事呢,我去洗我去洗。”
那是宋慕第一次开口喊我老婆,带着点玩笑的成分。
但我羞红了脸,像三月初春氤氲在枝头初熟的桃子尖上的那点红,是最甜的那一口。
真正地开始毫无隔阂,大概还是因为我发现了宋慕的秘密。
其实不是故意的,我和宋慕婚前都分别有自己的房子,那次宋母给我一个地址,让我去拿一个东西。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宋慕也在,四目相对,我震惊得几乎做不了表情管理,而宋慕则是尴尬。
很大的一层公寓全部打通,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层层的展柜,一半摆着满满当当的手办,一半摆着满满当当的乐高模型。
而宋慕席地坐在中间空出来的地方,衬衫挽上袖口,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松散地垂在眉眼间。
平白嫩了几岁一样,像个刚脱稚气的大学生,他身边摆满了乐高零件,手里一架飞机模型搭建了三分之一的样子。
我愣着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你今天不是在开会吗?”
向来稳重成熟可靠的堂堂A市宋总似乎有点恼羞成怒,脸可疑的红起来,说:“我开完了,顺路过来看看……”
我控制不住地哈哈大声笑出来,笑得两眼都是泪,然后走过来拉住他,悄声说:“走,我带你看样东西。”
我拉着他去了自己的婚前公寓,没有宋慕那么夸张,但也有小半间屋子,摆着满满当当的乐高。
宋慕眼睛几乎是亮了,他指着摆在桌子上的那一整套搭好的加勒比海盗中的海盗船模型,有点兴奋:“我也有一整套。”
我也很兴奋,说:“我看见了。”
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知己的惺惺相惜感。
再后来我们决定谁来洗碗,就是定好一个闹钟,我们准备一模一样的迷你乐高,看谁先拼完,后拼完的那个人洗碗。
宋慕的少年时代过得并不太好,他父亲早亡,宋母对他的看管到了变态的地步。
我只是从日常偶尔的交谈中得窥,他以前并没有时间玩这些东西的。
除了正常的课业,他还有排得满满的商业、股票、基金等课程。
像乐高这种东西,在宋母眼中,大约就是令人玩物丧志的东西。
所以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这种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似乎让我们两个人更加的亲密。
我们的婚姻,相处得这样好,比任何相爱长跑数年步入婚姻殿堂的人还要和谐,亦夫亦妻亦友。
兴趣爱好如此相同,家境眼界格局在同一纬度,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忍不住感慨:“你们为什么这么般配?”
这样这样的般配,像另一半契合的灵魂,在一起的时候合为一体,终于完整。
最后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
遇见他们一家三口,是件很意外的事。
在换乘的机场,VIP候机室就那么大,我当时正在随手翻阅一本书。
然后听见小朋友嘻嘻的笑声,我下意识地抬头,就愣住了。
命运太过残忍,让我们在这个空间避无可避地狭路相逢。
宋慕单手抱着一个小朋友,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玩具,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应该叫赵婧。
那张结婚请帖,我只看过一次,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赵婧依偎在宋慕身边,一边笑,一边伸手去逗那个小朋友。
标准的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大脑一片空白,宋慕望过来的时候,很明显的也怔了怔。
他身边那个女人似乎很敏感,在我俩之间狐疑地打量,但好在两个人都是体面的、擅长掩饰情绪的人。
我先反应过来,扯着唇角寒暄:“这么巧,宋总一家出去旅游吗?”
宋慕颔首,将手中的孩子放下来,说不好是什么情绪,慌张?愧疚?难堪?
我累了,不想去分析了,只听见他低低地回:“对。”
我们就像是只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我低着头假装去看书,但很快就把书放下,因为我手抖得不成样子,我怕被人看笑话。
没关系的安沁,没关系。我闭上眼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只是遇见而已,你可以的,冷静。
赵婧试探着问我:“你和阿熠认识?你叫什么?”
这样的试探太过愚蠢,我其实很想令她难堪,我想微笑着带着恶意地回她:“我叫安沁。”
我相信这位赵婧即使不认识我的长相,但对我的名字,一定如雷贯耳。
但良好的教养阻止了我,何况这个女人其实并算不上破坏我的婚姻。
事实上,赵婧和宋慕比我和宋慕更早相识,我动了动唇,凭着那点良好的修养,温和地回她:“认识而已。”
然后我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和他们告辞:“我去个洗手间,祝你们玩得开心。”
我目不斜视,全程没看宋慕一眼。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和尊严,挺直背离开。
直到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眼罩将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才放任地颤抖起来。
VIP室内仓皇一瞥,那个孩子其实和宋慕长得很像,眼睛鼻子都像。
我曾经其实也想过,如果我和宋慕有孩子,是男孩是女孩?
是长得像我还是像他?宋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父亲?
我以前想,我和宋慕一定能够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和爱,因为虽然不知道宋慕喜不喜欢我。
但以他的责任感来说,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怀孕之后,他会请求我,求我打掉那个孩子。
如果,如果当年那个孩子生下来,现在也已经一岁了,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会长得像谁?性格是怎么样的?如果,如果……
我其实理解宋慕,我太了解他了,他年幼失父,知道一个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
加上他本来又是责任感那样重的人,他不会弃那对母子于不顾。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恶毒地想,如果我当时把那个孩子生下来,那宋慕会选谁?他该怎么去平衡。
如果我再自私一点,可是我又想,如果自己的孩子要去和别的孩子去争抢那一点父爱,是不是又太过可悲了?
我怎么能让自己陷入那样怨妇的境地里。
还好,还好和宋慕的婚姻只有三年,我有时遗憾为何这段婚姻这样短。
若是再长一点,宋慕爱上我,那么在取舍的时候,是不是会稍微艰难一点?
但有时我又很庆幸,还好它这样的短,我还没来得及陷得太深,我还有抽身的可能。
我终归会找到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我。
我将头靠在窗上,其实本来可以忍住的,有什么不能忍的。
小时候我接受的家教就是忍,思想气韵,举止话语,只有忍住了,才内敛含蓄,得体有礼,可怎么能不恨呢?
滂沱的泪在眼罩下面肆虐,我无声无息地哭出来。
在这个无人看见的角落,没有人知道我的狼狈,也没有人看见我的伤心。
德尔斐不是世界的中心,那两只鸽子绕了大半的地球,在相遇的那刻继续往前,那不是一段美好故事的开端。
那只是一个很寻常很寻常的微不足道的无人在意的小小插曲,甚至连遗憾都轻如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