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驱散训练场上的薄雾,雷战已经站在了跑道起点。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部,却带来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感觉。医疗团队批准他进行有限度的康复训练已经一周,但此刻站在这个熟悉的训练场上,他依然感到一丝陌生。
“心率98,血压125/80,血氧饱和度97%。”叶寸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专业性的冷静。她手持军用平板,上面显示着雷战实时生理数据,“根据复健方案,今天上午的训练内容是慢跑两公里,上肢力量训练三组,协调性练习二十分钟。”
雷战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他调整着呼吸,感受着右胸伤口处传来的轻微牵拉感。那颗子弹留下的不仅是肉体上的创伤,更是一种对自我掌控力的剥夺。而现在,他必须一点一点地重新夺回这种掌控。
“开始吧。”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决断力。
第一圈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平常训练速度的一半。雷战能感觉到每一块肌肉的运作,每一次呼吸的深浅。叶寸心跟在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靠近让他感到被监视,也不远离到无法及时反应。
“节奏可以再放慢一点。”她在第三圈时提醒道,“你的呼吸频率增加了15%,这会导致血氧分配不均。”
雷战皱眉,但没有反驳。他按照指示调整了步伐,果然感觉到呼吸顺畅了许多。这种被指导的感觉让他不适,却又不得不承认叶寸心的专业性。
“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在完成慢跑,走向力量训练区时,雷战终于问道。
叶寸心正在平板上记录数据,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在军校选修的运动医学,后来又自己研究了一些。战场上,任何一点知识都可能救命。”
力量训练区的器械已经被重新调整过,重量设置远低于雷战受伤前的水平。他站在卧推架前,不自觉地握紧了杠铃。
“先从空杆开始。”叶寸心阻止了他加装重量片的动作,“我们需要评估你胸大肌和三角肌前束的恢复情况。”
雷战的嘴角绷紧,但还是依言躺下。空杆的重量对他来说轻如鸿毛,但当他推起时,右胸传来的刺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停!”叶寸心的手已经按在了杠铃上,“伤口牵拉痛?级别?”
“三级。”雷战从牙缝中挤出回答。
叶寸心在平板上快速记录:“比昨天减轻一级,但依然超出安全阈值。改为弹力带训练。”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雷战在叶寸心的指导下进行了一系列看似简单却极具针对性的训练。每一个动作都被严格要求在安全范围内,每一次发力都被监控着生理反应。雷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训练中如此束手束脚。
“够了。”当雷战准备进行第四组训练时,叶寸心阻止了他,“今天的训练量已经达到医嘱上限。”
“我还可以继续。”雷战坚持,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作训服。
“这不是建议,是命令。”叶寸心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医疗组授予我在训练中的最终决定权。你想再次躺回医院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训练场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远处正在训练的队员们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关注着这边的动态。
最终,雷战率先移开视线,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这种妥协对他而言异常艰难,但理智告诉他叶寸心是对的。
“休息二十分钟,然后进行协调性训练。”叶寸心的语气重新变得平和,递过一瓶调配好的电解质水,“小口慢饮。”
雷战接过水壶,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叶寸心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这种细微的接触在以往的训练中再平常不过,此刻却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温度。
协调性训练在训练场的一角进行,这里铺设了各种平衡器械和障碍物。叶寸心设计了一套复杂的步法练习,要求雷战在保持平衡的同时完成指定动作。
“注意左脚落点,重心偏右了3度。”叶寸心站在平衡木旁,目光如炬。
雷战试图调整,却因动作过大而踉跄了一下。就在他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叶寸心的反应快得惊人,她的支撑恰到好处,既阻止了摔倒,又没有过度干预。
“谢谢。”雷战低声道,这是今天他第一次道谢。
叶寸心微微点头,松开手时指尖不经意地掠过他的手腕,那里正戴着监测手环。“你的本体感觉恢复程度只有受伤前的67%,这需要时间。”
训练结束时已是上午九点,朝阳已经完全升起,训练场上热闹起来。其他队员开始了一天的常规训练,看到雷战纷纷敬礼问候,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和关切。
“头儿,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爆破手王磊大声喊道,被旁边的狙击手李铭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
雷战只是点头回应,他不擅长表达情感,但目光中的温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到战术指挥室,这里已经按照雷战的要求进行了部分改造。中央的全息沙盘旁增设了一套康复监测设备,墙上显示屏不再仅仅是作战地图和情报数据,还多了雷战的生理指标曲线。
“根据这一周的数据,你的恢复速度比预期快8.3%。”叶寸心调出图表,“但部分指标存在波动,特别是睡眠期间的REM周期异常。”
雷战皱眉:“你连我睡觉都监控?”
“医疗组的命令。”叶寸心的回答毫无波澜,“任何异常生理指标都可能影响康复进程。”
此时,指挥室的门被推开,大队长高大壮走了进来。他先是对雷战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叶寸心:“叶寸心同志,东南军区联合演习的预备会议十分钟后开始,你代表雷电突击队参加。”
叶寸心明显愣了一下:“我?这应该是雷战队长的...”
“这是命令。”高大壮打断她,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雷战,“雷战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康复。况且,这次演习的技术支持部分正是你的强项。”
雷战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被排除在重要会议之外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他军人本能的最深处。
叶寸心看了雷战一眼,然后立正敬礼:“明白,我马上准备。”
高大壮离开后,指挥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叶寸心整理着会议资料,雷战则站在全息沙盘前,目光锁定在演习区域的地形图上。
“演习区域地形复杂,传统通讯设备在峡谷地区的盲区达到37%。”雷战突然开口,“如果你要布置监测网络,会选择什么方案?”
叶寸心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沙盘前:“我会采用无人机中继与地面传感器结合的方式,重点覆盖东南侧的盲区。但问题是,蓝军的电子对抗能力很强,常规频段容易被干扰。”
“所以需要设计一个动态跳频协议。”雷战接话,“基于地形和敌情自动调整通讯参数。”
两人的目光在沙盘上方相遇,一种熟悉的战术思维碰撞在无声中进行。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病人和看护,而是回到了指挥官与技术专家的关系。
“我会在会议上提出这个方案。”叶寸心轻声说,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雷战点头,转身时右肩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叶寸心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你的肩胛提肌又紧张了,下午需要增加十分钟的筋膜放松。”她边说边在平板上记录,“现在,你应该去休息室进行三十分钟的仰卧休息。”
这种从战术讨论到医疗监督的切换让雷战有些不适,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向休息室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宿舍窗户,在雷战的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并没有按照叶寸心的要求完全躺下,而是半靠在床头,研究着即将到来的演习资料。门被轻轻推开,叶寸心端着餐盘走进来。
“你的午餐。”她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高蛋白,低脂,富含维生素C和锌,促进伤口愈合。”
雷战瞥了一眼餐盘:“没有咖啡?”
“咖啡因会影响神经末梢的血液供应,不利于组织修复。”叶寸心递过一杯绿色的液体,“这是螺旋藻和小麦草榨的汁,效果更好。”
雷战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痛苦,但他还是接过了杯子。就在这时,叶寸心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紧急任务!”她快速阅读信息,“城郊化工厂发生泄漏,有爆炸风险,附近居民需要紧急疏散。雷电突击队被指派协助救援和现场控制。”
雷战瞬间坐直身体,所有的病态仿佛一扫而空:“具体情况?”
“氯气储罐破裂,风向东南,风速每秒三米,正在向居民区扩散。”叶寸心已经抓起雷战的外套,“指挥部命令我带队执行任务,你留在这里...”
“不可能。”雷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已经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是雷电突击队的指挥官。”
“你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叶寸心拦住他面前,“这是医疗组的明确禁令!”
雷战的目光锐利如刀:“叶寸心同志,在紧急任务中,现场指挥权优先于医疗建议。这是军事条例第7条22款的规定,需要我背给你听吗?”
两人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叶寸心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满是挣扎。
“如果你坚持要去,必须严格遵守我的指令。”最终她妥协了,但语气强硬,“在现场,我的每一个医疗指令都是命令,不是建议。明白吗?”
“明白。”雷战已经套上作战外套,动作因急切而略显生硬。
十分钟后,直升机轰鸣着升空,向事发地点飞去。机舱内,队员们正在检查装备,气氛紧张而有序。雷战研究着化工厂的地形图和氯气扩散模拟图,叶寸心则在调试着环境监测设备。
“根据实时数据,泄漏点在这里。”雷战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我们需要分成两组,一组协助厂区技术人员堵漏,另一组协助警方疏散下风向的居民。”
叶寸心补充道:“氯气密度大于空气,会积聚在低洼地区。疏散时要特别注意地下室和地下停车场。”
直升机在化工厂上空盘旋,可以看到黄绿色的气体正从厂区一角不断涌出,随风向东南方向的居民区扩散。那是一片老旧的住宅区,道路狭窄,人口密集。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雷战通过耳机下达指令,“一组跟我进入厂区堵漏,二组由叶寸心带领协助疏散。保持通讯畅通,每五分钟汇报一次情况。”
“你应该跟二组行动。”叶寸心立即反对,“厂区氯气浓度太高,对你的呼吸系统风险太大。”
“我是现场指挥官,叶寸心同志。”雷战的声音不容置疑,“开始行动!”
队员们顺着绳索降落到指定位置,迅速展开行动。雷战带领的一组很快与厂区技术人员汇合,向泄漏点推进。叶寸心望着他消失在黄色烟雾中的背影,咬了咬唇,转身指挥二组开始疏散工作。
居民区的混乱程度超乎想象。恐慌的居民们挤在街道上,不少人已经开始出现咳嗽、眼睛刺痛等氯气中毒的早期症状。叶寸心迅速分配任务,队员们协助老人儿童撤离,同时用便携式监测器检测各处氯气浓度。
“三号楼地下室发现多名被困居民!”队员王磊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楼梯间氯气浓度已经达到危险级别!”
叶寸心立刻向三号楼方向跑去:“准备防毒面具,我需要五套!通知医疗队准备接收中毒患者!”
地下室的入口处弥漫着浓重的刺激性气味,即使戴着防毒面具,依然能感觉到眼睛的刺痛。叶寸心毫不犹豫地带头进入,凭借头灯在黑暗中寻找被困者。
“这里!这里有四个人!”她在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对老年夫妇和两个小孩,老人已经瘫倒在地,小孩的哭声在防毒面具下显得沉闷而恐惧。
氯气的密度使地下空间成为了死亡陷阱,越往深处,浓度越高。叶寸心迅速评估情况,将自己的备用防毒面具戴在情况最差的老妇人脸上。
“带他们上去,我继续搜寻是否还有其他人。”她命令随后赶来的队员,自己则向更深处的走廊前进。
“叶寸心,汇报你的情况!”雷战的声音突然在耳机中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正在搜寻可能被困的居民,目前安全。”叶寸心简短回应,同时推开一扇半掩的门。头灯照亮了一个狭小的储藏室,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年轻女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婴儿。
女子已经意识模糊,但仍本能地护着怀中的孩子。叶寸心迅速检查,婴儿的脸色发青,呼吸微弱。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防毒面具,戴在婴儿脸上,然后用作战服裹住他,向出口冲去。
氯气立刻刺痛了她的眼睛和呼吸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叶寸心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在能见度极低的走廊中摸索前进。
“我需要支援,三号楼地下室西侧走廊!”她对着通讯器喊道,声音因呼吸道刺激而嘶哑。
就在她感到头晕目眩,几乎失去方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破烟雾出现在前方。雷战脸上戴着全面罩防毒面具,手中还拿着一个备用面罩。
“你疯了吗?!”他几乎是怒吼着将面罩扣在叶寸心脸上,同时接过她怀中的婴儿。在接触到她手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叶寸心的手在剧烈颤抖。
“还...还有一个女性,在后面房间里...”叶寸心艰难地说,肺部因吸入氯气而灼痛。
雷战向随后赶来的队员示意救援方向,然后一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叶寸心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向出口走去。
新鲜空气从未如此甜美。冲出地下室的瞬间,叶寸心瘫跪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医疗队立刻上前接手婴儿和其他伤员,为她进行初步检查。
“轻度氯气中毒,需要立即吸氧和进一步观察。”军医判断道。
雷战站在一旁,面罩下的表情难以辨认,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的情绪。当叶寸心被扶上救护车时,他大步跟上。
“泄漏已经控制住了。”他简短地告知,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失真,“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目光落在叶寸心依然微微颤抖的手上,那里因直接接触氯气而开始泛起红疹。
救护车向军区医院驶去,车厢内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叶寸心靠在担架上吸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雷战坐在对面,已经摘下面具,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污渍,作战服上沾着化学物质的痕迹。
突然的颠簸让叶寸心惊醒,她睁开眼,正对上雷战的目光。那种专注而复杂的凝视让她微微一怔。
“你不该来的。”她轻声说,声音因呼吸道受损而沙哑,“厂区的氯气浓度更高,对你的伤口...”
“你也不该脱下防毒面具。”雷战打断她,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情绪波动,“那是基本安全规程,叶寸心同志。”
叶寸心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当时没有选择。”
雷战沉默了片刻,然后从医疗箱中取出一管药膏,自然地拉过叶寸心的手,开始仔细地涂抹在她起红疹的手背上。他的动作与他平日的强硬作风形成鲜明对比,轻柔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叶寸心惊讶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反应。雷战的手指粗糙而温暖,小心翼翼地在她皮肤上移动,将清凉的药膏均匀涂抹。
“作为你的指挥官,我命令你,以后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准以自身安全为代价执行任务。”雷战的声音低沉,目光仍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那你也应该遵守同样的命令,队长。”叶寸心轻声回应。
雷战抬起头,他们的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对抗,没有争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
救护车驶入医院,医护人员立刻接手了叶寸心。雷战站在车外,望着她被推入急诊室,久久没有移动。
接下来的三天,叶寸心被迫留在医院观察。氯气中毒的恢复需要时间,她的呼吸道黏膜受损,声音变得嘶哑,偶尔还会发作剧烈的咳嗽。
雷战的康复训练却没有停止。令人意外的是,他严格遵循着叶寸心之前制定的计划,甚至每天主动将训练数据发送到医院。第三天下午,当叶寸心被批准出院时,她发现雷战正在医院走廊上等待。
“今天是你协调性训练的最后阶段。”雷战看着她,语气如常,“训练场已经准备好了。”
叶寸心有些惊讶:“你应该继续休息,我可以...”
“我已经休息了三天。”雷战打断她,转身向门外走去,但步伐明显放慢,以适应她的节奏。
回到训练场,气氛与之前有所不同。队员们看到叶寸心,纷纷上前问候,目光中多了一份由衷的敬意。化工厂救援的细节已经在队内传开,叶寸心舍己救人的行为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训练从平衡器械开始,雷战的进步明显。他的动作更加流畅,对身体的掌控力显著提高。叶寸心站在一旁观察,偶尔给出指令,但干预明显减少。
“你的本体感觉恢复程度已经达到81%。”她在训练间隙查看数据,“比预期快了近一周。”
雷战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汗水,递给她一瓶水:“是你的训练方案有效。”
这种主动的分享和认可让叶寸心微微一怔。她接过水瓶,注意到瓶盖已经被轻轻拧松。这个细微的体贴举动与他平日作风大相径庭。
下午,他们转移到战术指挥室,这里正在进行的演习准备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叶寸心设计的动态跳频通讯协议通过了初步测试,但还需要在实际地形中验证。
“我们需要进行一次实地演练。”雷战研究着测试报告,“明天,带上装备,去北山训练区。”
叶寸心皱眉:“你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野外训练。”
“这是必要的工作,叶寸心同志。”雷战的语气不容反驳,“况且,北山训练区的难度级别为B级,在我的医疗许可范围内。”
叶寸心还想争辩,但看到雷战眼中那种熟悉的固执,她知道再多的反对也是徒劳。
次日清晨,越野车驶向北山训练区。这是一片模拟多种地形的综合训练场,有山林、溪流、峡谷和开阔地。雷战亲自驾驶,叶寸心坐在副驾驶座,后排放着通讯测试设备。
到达预定地点后,他们开始布设测试设备。雷战负责安装地面传感器,叶寸心调试无人机系统。初秋的山林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第一个测试点在这里。”叶寸心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我们需要测试峡谷地区的通讯盲区。”
雷战点头,背起装备向峡谷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比几周前稳健了许多,但在陡峭的下坡路段,依然能看出右腿的轻微不协调。
叶寸心默默跟在后面,注意着他的每一步。当雷战因踩到松动的石块而微微踉跄时,她的手立刻下意识地伸了出去,但在触碰到他之前又收了回来。雷战自己稳住了身体,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
测试工作持续了整个上午。他们在不同地形条件下检验通讯系统的性能,收集了大量数据。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溪旁休息,分享着携带的野战口粮。
“协议在复杂地形中的表现比预期好13%。”叶寸心查看初步数据,“但在电磁干扰环境下,仍然有7%的数据包丢失。”
雷战沉思着望向远处的山峦:“演习区域的电子对抗环境会比我们的测试更复杂。需要设计一个备用方案。”
叶寸心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氯气中毒的后遗症让她的呼吸道依然敏感。雷战立刻递过水壶,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这种自然而亲密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叶寸心轻声说,咳嗽慢慢平息。
雷战收回手,目光转向溪流:“你的后遗症比医生说的严重。”
“会慢慢恢复的。”叶寸心不在意地摇摇头,“比起那些居民的安全,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和远处偶尔的鸟鸣。这种宁静与之前训练场上的紧张、任务中的危险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工厂那天,”雷战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当我听说你独自进入高浓度氯气区域时...”
他没有说完,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那一刻的紧张。叶寸心注视着他刚毅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在那冷静的外表下,同样隐藏着担忧与恐惧。
“我不会轻易牺牲自己,雷战。”她轻声说,“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军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雷战转头看她,目光深邃:“我知道。但这并不能让接受变得容易。”
下午的测试更加顺利,他们提前完成了所有预定项目。在返回停车点的途中,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山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前面有个山洞,可以避雨!”雷战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壁裂隙,伸手拉住叶寸心的手腕,向那边跑去。
山洞不深,但足够容纳两人避雨。洞内干燥,有草木堆积的痕迹,似乎是猎人或徒步者偶尔使用的地方。雷战从背包中取出防水布铺在地上,动作熟练而高效。
“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他观察着天空,“我们可能得在这里等一会儿。”
叶寸心点点头,拧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阵山风吹进洞内,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氯气中毒后,她的抵抗力明显下降。
雷战注意到这一点,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作战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
“你的伤...”叶寸心想要拒绝。
“已经基本愈合了。”雷战打断她,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雨声淅沥,在山洞外形成一道水幕。这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叶寸心裹紧带着雷战体温的外套,感受着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我从未正式感谢过你。”雷战突然打破沉默,“在医院,还有这些天的康复训练。”
叶寸心微微摇头:“这是我的任务,也是我的选择。”
雷战注视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庞,目光柔和了些许:“在病床上,当我听到你的声音时...那像是一个锚点,把我从无尽的黑暗中拉回来。”
这是雷战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内心的感受。叶寸心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钢铁般的男人会承认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们都需要锚点,雷战。”她轻声回应,“在战场上,在医院里,在生活中。”
雨渐渐小了,阳光重新穿透云层,在山洞入口处投下一道彩虹。雷战站起身,向叶寸心伸出手。这一次,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
“雨停了,我们该回去了。”
叶寸心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两人的手紧紧相握,比必要的时间长了一秒,然后自然地分开。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明显不同。一种默契在沉默中生长,不需要言语,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回到基地时已是傍晚。令他们意外的是,整个雷电突击队集合在训练场上,旁边停着一辆陌生的军用越野车。
“怎么回事?”雷战下车,向副队长李铭问道。
“军区特种作战部的视察组。”李铭压低声音,“他们提前来了,正在检查我们的演习准备情况。”
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上校从指挥室走出,目光锐利地扫过雷战和叶寸心。
“雷战队长,我听说你还在康复期。”上校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而叶寸心同志,作为技术专家,却代理了部分指挥职能?”
雷战立正站好:“报告首长,我的康复进展顺利,完全可以履行职责。叶寸心同志在技术和战术方面都表现出色。”
上校微微眯起眼睛:“我看了演习准备报告,你们的通讯方案很创新,但风险也很高。更重要的是,一支突击队的指挥官在关键时刻健康不明,这是不可接受的。”
叶寸心上前一步:“首长,雷战队长的恢复情况有完整的医疗记录,所有指标都显示他可以胜任...”
“我没有问你,叶寸心同志。”上校冷冷地打断她,“事实上,特种作战部正在考虑是否需要在雷战队长完全康复前,暂时调整雷电突击队的指挥结构。”
训练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队员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平。
雷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叶寸心注意到他下颌肌肉的微微收紧。
“首长,我请求参加明天的全面考核。”雷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如果我的任何一项能力不达标,我愿意主动交出指挥权。”
上校审视着他,良久,点了点头:“可以。明天上午八点,训练场见。考核内容包括体能、战术指挥和突发情况处置。”
视察组离开后,训练场上爆发出队员们压抑的议论声。
“头儿,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种考核太冒险了!”爆破手王磊急切地说。
雷战抬起手,制止了所有的议论:“这是必要的。一支突击队不能有任何不确定性。”
他转向叶寸心:“我需要你的帮助,准备今晚的加训。”
夜幕降临,训练场上的灯光亮如白昼。雷战在进行着强化训练,叶寸心在一旁监控着他的生理数据。这种场景与几周前相似,但气氛却截然不同。此刻,他们不再是看护与病人,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心率138,接近安全阈值。”叶寸心提醒道,递过毛巾和水。
雷战接过,短暂休息:“明天的战术考核可能会包括人质救援场景,我需要你扮演匪首。”
叶寸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有最了解他战术思维的人,才能模拟出最具挑战性的对手。
在模拟城镇训练区,他们开始了对抗练习。雷战的移动速度还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他的战术选择和判断力依然精准。叶寸心作为对手,毫不留情地利用每一个弱点,逼他突破极限。
在一次突入行动中,雷战因右肩的突然疼痛而动作慢了半拍。叶寸心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模拟射击的动作干净利落。
“你死了。”她平静地宣布,放下训练枪。
雷战靠在墙上,汗水浸透了作训服,呼吸急促:“再来。”
叶寸心没有动:“你的肩部肌肉又过度紧张了,需要处理。”
在训练区角落的长椅上,叶寸心用专业手法按摩着雷战右肩的肌肉。她的手指精准地找到紧张的肌束,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
雷战因疼痛而微微皱眉,但没有任何抗拒。这种完全的信任让叶寸心的动作更加轻柔。
“明天的考核,你会通过的。”她突然说,声音中充满确信。
雷战微微侧头:“这么确定?”
“因为我了解你的能力,也了解你的意志。”叶寸心的手指停在他的肩胛骨上,“更重要的是,我了解你对这支队伍的意义。”
夜空中的星辰明亮而遥远,训练场的灯光为他们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一种超越职责与任务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悄然生长,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虽然脆弱,却蕴含着不可阻挡的力量。
而明天的考核,不过是这场漫长“较量”中的又一个回合。真正的战斗,关于信任、成长与守护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