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霍野那双锐利的眸子里，翻涌的寒意终于慢慢沉淀下去。
他的怒火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了目标——从眼前这个女人，转移到了那个远在江南、把他当猴耍的周家。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和愚弄。
他看了一眼苏锦辞，她依然倔强地仰着头，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清亮的眼睛在风沙里显得格外干净。
“离婚可以。”
霍野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得像戈壁上的石头。
“报告我会打，但批不批得下来，要多久，我说了不算。”
军婚不是儿戏，尤其是在他这个位置上，结婚离婚都要经过层层审批，极其麻烦。
苏锦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只要他同意，就有了希望。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配合你回去澄清。”霍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等离了婚，我们之间就没任何关系了，我没有义务陪你演戏。”
苏锦辞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霍野话锋一转，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重新锁住她，“在离婚报告批下来之前，你，苏锦辞，名义上还是我霍野的妻子。周家让你受的委屈，就是让我霍野丢了脸。这个场子，我迟早会找回来。”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会出手，但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苏锦辞不在乎他的动机，她只要结果。
“好。”她点头。
霍野不再多言，转身对着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士兵招了招手。
“苟子，过来！”
那个叫苟子的士兵立刻像兔子一样蹿了过来，一个立正敬礼，动作标准，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却忍不住往苏锦-辞身上瞟。
我的乖乖！
这就是队长那个传说中的媳妇？不是说病得快死了吗？这看着……这看着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带劲儿啊！
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星星，那小腰细得，风一吹就要断了似的。
苟子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带她去家属区后面那排空的营房，找一间能住人的安顿下来。”霍野不耐烦地命令道。
“是！队长！”苟子响亮地回答，然后转向苏锦辞，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嫂……呃，这位同志，请跟我来。”
苏锦辞弯腰，重新将自己的包袱背好，对着霍野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跟着苟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营区走去。
霍野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风沙中渐行渐远，那月白色的长裙在这一片苍黄中，干净得有些刺眼。
他烦躁地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
苟子带着苏锦辞走在家属区的土路上，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自在。
他一米七五的个子，在队里不算矮，可走在这个江南女子身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让他不敢大声喘气。
他偷偷地瞄了她好几眼。
她走得很稳，即使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她的背脊也挺得笔直，像一株雨后的新竹。
风沙很大，她用来蒙面的丝巾被吹得紧贴在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
“同志，你……你真的是从江南来的？”苟子没话找话。
“嗯。”苏锦辞的声音从丝巾下传来，有些闷，但依旧清冷好听。
“那……那你身体没事吧？外头都说你……”苟子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苏锦辞脚步未停，淡淡道：“传言而已。”
苟子挠了挠头，心里更纳闷了。
这看着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他把苏锦辞带到一排平房前，打开其中一间的门锁，说道：“同志，这儿暂时没人住，你先将就一下。缺啥东西你跟我说，我……我回头给队长报告。”
苏锦辞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苟子关上门，转身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路狂奔。
他直接冲进了“雪狼”特战队的训练场。
此刻，一群刚结束了负重越野的糙汉们正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喘气，汗水浸透了作训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和荷尔蒙气息。
“天大的新闻！天大的新闻啊兄弟们！”
苟子像一颗炮弹一样冲进人群，扯着嗓子大喊。
一个正在擦枪的壮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苟子，你咋咋呼呼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劲爆！”苟-子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脸上是极度兴奋的表情。
“咱们队长……咱们队长那个病死的仙女媳妇，活过来了！”
他这话一出，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了三秒。
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啥玩意儿？活过来了？”
“苟子你小子是不是训练把脑子练傻了？人都埋了，怎么活？”
“就是，上次队长还去给她烧纸了呢！”
苟子急得直跺脚：“真的！我亲眼见的！活的！会喘气会说话！就刚刚，我亲自把人送到家属院的！”
他看众人还不信，一拍大腿，用了毕生所学的形容词。
“我跟你们说，那叫一个俊！比咱们去年看的电影《庐山恋》里的女主角还好看一百倍！皮肤白的呀，跟新下的雪似的！眼睛大的呀，跟天上的星星似的！那气质，啧啧啧，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这下，所有人都信了七八分。
苟子是队长身边的通信员，他的话可信度极高。
“卧槽！真的假的？队长那媳妇不是个病秧子吗？”
“是啊，听说丑得不行，所以周家才舍得嫁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苟子，你小子没看错吧？仙女？就咱队长那阎王脸，能配个仙女？”
苟子急了：“我拿我这个月的津贴发誓！千真万确！不信你们自己去家属区瞅瞅！”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训练场为中心，迅速向整个“雪狼”特战队，乃至整个军区的家属区蔓延开来。
食堂里打饭的炊事员在说。
卫生所里值班的小护士在说。
家属区里正在晾衣服、摘菜、带孩子的军嫂们，更是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霍队长那个没过门的媳妇，没死！”
“何止没死，听说是个大美人呢！跟仙女似的！”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是个骗子，周家那边又派来讹钱的？”
“谁知道呢，反正人已经被霍队长接进来了，就住在家属区后头那排空房子里。”
一时间，霍野，以及他那个“死而复生”的仙女媳妇苏锦辞，成了整个红柳河基地最热门的八卦话题。
而身处八卦中心的苏锦辞，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站在那间分配给她的、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看着墙角结下的蜘蛛网，心中一片茫然。
这里，就是她未来一段时间，要生活的地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