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野那句“我乐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苏锦辞的心上,留下了滚烫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从那天起,霍野的“守护”模式,也悄然升级了。
他不再满足于只在工作室门口那棵红柳树下当“望妻石”。
每天到了饭点,他会雷打不动地拎着饭盒,推门进来,把饭菜一样样摆在苏锦辞面前。
然后,他会自己搬个小马扎,坐在离工作台不远不近的角落里。
他也不说话,就从靴子里抽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军刀,拿一块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擦拭着。
那架势,不像是在等人吃饭,倒像是在监督犯人。
苏锦辞知道,这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
她要是不当着他的面把饭吃完,他能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整个“雪狼”特战队都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他们的“活阎王”队长,总是在饭点掐着秒表消失,然后又在半小时后,带着一脸说不清是满足还是憋屈的复杂表情回来。
而苏锦辞,也在这种“监工”式的投喂下,开始了她穿越以来,最为专注和投入的一次创作。
那台德国进口的放大镜被架设在绷架之上,柔和的灯光将旗袍破损的区域照得一清二楚。
苏锦辞戴上霍野空运来的纯银顶针,保护好自己纤细的手指,然后,便进入了一个只有针、线和绸缎的世界。
修复的第一步,是“织补”。
她选用了比头发丝还细的蝉翼纱,小心翼翼地从旗袍内侧,将那道长长的裂口边缘对齐、固定。
然后,她拿起一根最细的绣花针,穿上与旗袍底色完全一致的真丝线,开始了精细到令人发指的织补工作。
她的针法,是前世在故宫修复龙袍时学到的“网绣”。
针尖在破损的经纬线之间来回穿梭,仿佛在空气中织网,将那些断裂的纤维,一根根重新连接起来。
霍野坐在不远处,假装擦刀,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他完全看不懂她在做什么,他只看到,在那明亮的灯光下,她的手指快得像一道道残影,那枚小小的钢针在她指尖翻飞,仿佛有了生命。
她专注的神情,美得惊心动魄。
仿佛她不是在修补一件衣服,而是在创造一个世界。
光是织补这道裂口,苏锦辞就花了两天两夜。
当最后一片蝉翼纱被完美地固定住,那道狰狞的口子,已经从视觉上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比周围颜色稍深的痕迹。
接下来,是更关键的一步——修复“盘金锁绣”。
苏锦辞换上稍粗一号的绣花针,捻起那光泽亮丽的捻金线,开始顺着旗袍上原有的祥云图案,将那些被勾断、绞缠的金线,一针一线地重新锁回原位。
她的动作极慢,每一针落下,都要在放大镜下反复确认位置和力道。
这是一项极其考验耐心和眼力的工作。
然而,当修复到被猫爪破坏最严重的那一处时,苏锦辞停了下来。
那里的金线已经彻底断裂,甚至有几根已经遗失,留下了一块无法弥补的空白。
如果强行用新线补上,会因为新旧光泽度的差异,显得非常突兀。
苏锦辞对着那块空白,静静地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
霍野看她久久不动,连晚饭都只吃了几口,心里也跟着有些焦躁。
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问她是不是遇到难题时,苏锦-锦辞的眼睛,忽然亮了。
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近乎狡黠的笑容。
然后,她放下了手中的捻金线,转而拿起了一束耀眼的银线。
她没有去补那个窟窿,而是顺着破损的边缘,开始勾勒一个新的轮廓。
那轮廓,像是一只蝴蝶的翅膀。
霍野彻底看呆了。
他看到苏锦辞用银线绣出蝴蝶的翅膀,又用石青矿物颜料,小心翼翼地为翅膀的脉络染上梦幻般的蓝色。
最后,她用几根黑色的丝线,在蝴蝶的身体部位,以一种极为立体的针法,绣出了毛茸茸的质感。
那只蝴蝶,就这么从她的指尖,破茧而出,展翅欲飞。
它一只翅膀,巧妙地覆盖了那块最大的破损,另一只翅膀,则优雅地停留在祥云之上。
仿佛它不是为了遮丑,而是被这片美丽的云霞吸引,翩然降落。
化腐朽为神奇!
这已经不是修复,这是再创作!
一周后,当刘巧英再次来到工作室,看到那件焕然一新的旗袍时,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旗袍的表面。
平整、光滑,那道曾经让她心碎的狰狞裂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只停留在腰间的、流光溢彩的银色蝴蝶上。
那蝴蝶栩栩如生,在灯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为这件本就华美的旗袍,平添了几分仙气和意趣。
“这……这……”刘巧英指着那只蝴蝶,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原来的地方破损太严重,没办法完全复原。”苏锦辞轻声解释道,“所以我擅作主张,绣了一只蝴蝶上去。”
刘巧英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一把抱住苏锦辞,力气大得差点把苏锦辞勒得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语无伦次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妹子……你……你真是神仙下凡!你就是我的活菩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