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懊悔闭上眼睛。
一瞬间，大娘们眼里全是对庄温柔的同情，纷纷上前劝着，
“哎呀，裴翊，你有儿子，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是你的种，就是裴家人，带回来你爸妈会高兴的。”
陆闻芳和裴长锋一头雾水。
“这，我们有孙子了？”
裴翊捂额，“这真不是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出生证上会写你的名？”
“你这混小子，尽惹些风流债！”
裴翊百口莫辩。
只怪当初，自己为了表决心会把孩子当成亲生，在出生证明上签了字。
“裴翊，我是你的人，我当然要跟着你。我要给你洗洗衣服，做饭，还有，我会尽心伺候公公婆婆。”
庄温柔上前拉着陆闻芳的手，一副乖巧的样子。
陆闻芳和裴长锋本来正为裴翊的婚事着急呢，这突然间天上掉下来个懂事的儿媳妇和可爱大孙子。
两人乐得找不着北，“裴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带着孩子找来，你还不想想，什么时候补办婚礼？”
庄温柔一脸娇媚看着裴翊，大家都等着裴翊说话。
“就是啊，孩子都好几岁了，总得把婚礼办了吧，你太亏待妹子了。”
“我亏待她？呵！我说了孩子不是我的，我不会娶她。”
裴翊不想在争辩，转身拿起军装外套，就往外走。
“我先回部队了。”
“你这孩子，你给我回来！”
陆闻芳追出来，他已经大步出了院子。
他的吉普车就停在院门外，正发动车子，车窗外，有人呼喊着跑过来。
“裴翊，裴翊！”
裴翊本以为是陆闻芳追上来了，不想理会。
正要一脚油门开走，李九梅手上拿着张发黄破旧的纸，从车窗塞进来。
“裴翊，你不想娶那女人，李阿姨有办法！”
裴翊正烦，但听见可以帮他挡掉逼婚，立刻接过那张纸。
“什么办法？婚约书？”
一张破纸，有陆闻芳和裴长锋夫妇清晰的手印和签名。
裴翊笑了笑，“李阿姨，什么年代了，还兴娃娃亲？”
李九梅嘿嘿笑着，“我知道你爸妈现在不认这张婚约书了，不过，只要裴军长愿意娶我们汐言，不是刚好可以挡掉庄温柔的逼婚嘛。”
裴翊长眉微蹙，思量着，“用娃娃亲挡掉庄温柔逼婚？”
……
马路上，江汐言刚把小米团送到保育园。
此时天早黑了，军区的马路上本来就没有几个人。
秋后，天一黑，风吹得凉飕飕的。
安静下来，便不自觉地思量。
裴翊来京城了，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怪。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识破自己的身份。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带大了小米团，努力成为医院骨干军医。
她只想靠自己，让小米团过上好日子。
要是能给哥哥物色一个好对象，就完美了……
“嘀嘀！”
身后，响起汽笛声，江汐言回头，竟然是慕容振阳的车。
“哥！”
“上车，送你去部队！”
江汐言兴高采烈上了吉普车。
月色照着沿路的整齐的白桦树，路灯昏黄，照着白色砖墙上，红色大字报标语‘保卫祖国，人人有责’。
慕容振阳的车开得很慢，一路聊着。
“哥，那天，爸又给你介绍对象了，可你怎么不去？”
慕容振阳没回话，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车子缓缓停在女兵宿舍大院门前。
慕容振阳下车，一声不吭，打开后备箱，把江汐言的行李包提下来。
江汐言接过包，欲言又止。
关于大哥相亲的事，她也劝过大哥很多回了，可是大哥就是不听。
“怎么了？还不进去，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慕容振阳看着她，眼里温和如水。
“哥。”
晚风吹过白桦树叶沙沙地响。
路灯将两人修长的身影铺在水泥地面上。
江汐言伸手轻握住他臂弯，“哥，你是不是因为错过了唐欣姐，所以一直不想结婚？”
唐欣是慕容振阳曾经的女朋友，经常在路上等着他，给他送吃的。
当然，这些好吃的，什么花生糖江米条卤鸡蛋最后全进了她的肚子。
慕容振阳不要那些东西，唐欣就把吃的全塞她口袋里。
她坐在慕容振阳的二八大杠后座上，边吃边听他们两个聊天。
当时，慕容振阳刚参军没多久，考上了尉官返校深造，而唐欣，正被家人催结婚。
唐欣她爸是机械厂的厂长，家里条件特别好，唐欣人又长得特别漂亮打扮时髦，到唐欣家里说媒的人，一大把都是比慕容振阳更厉害的大军官。
有了对比，唐家人都觉得是慕容振阳高攀唐家。
最终，唐欣顶不住家里的压力，听从家里的选择嫁了别人。
从那以后，慕容振阳再也没有找过对象，别人给他介绍，他也不要。
所有人都说，慕容振阳是那时受了情伤，所以不敢再找对象。
“唐欣？”
慕容振阳听见江汐言说起这个名字，鼻子里轻嗤了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江汐言不解，“你笑什么？”
慕容振阳更好笑了，“我笑你蠢得跟头猪一样。唐欣给几片花生糖就把你喂成猪了？”
“你说谁是猪呢？你才是猪！”
江汐言生气了，“大哥你今天就说吧，你要是看上谁说出来，我和爸肯定跟你去说亲。”
眼巴巴期盼地望着他，“你说话啊，哪家的姑娘？”
“我真要结婚还用得着你说亲？”
慕容振阳无语地掰开她的手，转身要走。
“哥！”
江汐言追上来，扯他袖子，“哥，你到底怎么了嘛，你说为什么不肯去相亲啊……啊！”
脚下踩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慕容振阳连忙回头抱住她，宽大手掌扶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搂住。
“汐言……”
那一声温柔关切的汐言，江汐言抬头撞见玻璃镜片后面深海一般幽沉的眸子。
“哥……”
她挣了挣，发现慕容振阳搂着她的手反而更紧了几分。
“汐言，其实我……”
他沙哑的嗓音凝滞在喉间，那一刻，气氛忽然变得异常紧张。
江汐言疑惑地看着他，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息。
“哥，你怎么了？”
“我……”
慕容振阳正要开口，身后，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响起。
“滴滴～”
寂静夜色中，一辆212军用吉普车急刹停下，车轮毂倾轧落叶急驰而过。
那一瞬，雪亮的车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慕容振阳连忙把江汐言拉开，护在身后，关心地查看，“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江汐言却是一眼看见车窗里的男人，是裴翊。
夜色和强光反射在他的黑色身影上，铁块雕塑一样冰冷。
车灯光束里，风吹起飞舞的尘埃。
从她那个角度，才能看到，车窗里，裴翊那双黑洞一样阴沉的眼睛，那目光像一团火，刚好烙在慕容振阳握着她的手上。
她下意识地挣脱。
“我没事。我，我先进去了。”
她逃也似的，从慕容振阳手里抽开自己的手，提起包走进女兵宿舍大院门。
慕容振阳空着手，不放心地看着她离开。
江汐言走出很远了回头看，慕容振阳还站在大门口，而裴翊的车早已经走远。
……
回到集体宿舍，刚放下行礼。
指导员在走廊里大喊，“江汐言！有电话找你，急事！”
一听急事，怕是孩子病了保育园打来的，江汐言连忙跑去指导室，朝指导勋敬了个礼，拿起电话。
“张姨……”
对面却是李九梅的声音，“汐言，妈给你定了门好亲事，这回，你肯定满意！”
江汐言翻了个白眼，“妈，没事我挂了。”
“别！”
李九梅连忙叫着，“告诉你，你和裴翊是娃娃亲！嘿嘿嘿……”
“你说谁？”
江汐言只觉得这真是天大的玩笑，她和裴翊？
不可能！
“妈，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嫁他的！”
“啪！”
江汐言挂了电话，看向对面，一脸疑惑的指导员。
“江汐言，你家里给你相亲了？对象是谁啊？”
江汐言尴尬地扯了个笑，“不是，我没同意，我不打算结婚，我要在这军营当一辈子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