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握着那部老旧的诺基亚，甚至能感觉到指尖的麻木。
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的爷爷奶奶，在我那对养父母的描述里，早在我被领养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您打错了吧。”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没有爷爷。”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里，只听得到班车发动机“突突”的轰鸣和轮胎碾过碎石路的颠簸声。
就在我以为对方会挂断的时候，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悠远。
“你左边肩膀上，是不是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烫伤疤痕？那是你三岁的时候，为了抢邻居家的一块麦芽糖，不小心撞翻了开水瓶留下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件事，只有我自己和已经过世的养父母知道！这是我最私密的印记！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愧疚，“让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是爷爷的错。”
“我……不明白。”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你出生的时候，京城最有名的相师为你批命，说你是‘潜龙在渊’之格，龙入浅滩，必遭虾戏。你的命数太硬，必须要在红尘俗世中经历大苦大难，磨掉一身戾气，方能一飞冲天，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老人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所以，我一出生，就被你们扔了？”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心中翻涌起一股被欺骗、被抛弃的巨大愤怒和委-屈。
“不是扔了，是藏起来。”老人长叹一声，“江家的敌人太多，把你放在我们身边，你活不过满月。让你在普通家庭长大，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你的养父母，是江家最忠诚的部下，他们把你视如己出，直到三年前他们意外离世……孩子，我们一直在看着你，只是不能与你相认。”
江家？
敌人？
这些词汇对我来说，就像是电影里的台词遥远而不真实。
我的人生，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以为的平凡，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精心安排的骗局？我的痛苦，我的挣扎，都是别人剧本里早已写好的一幕？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冷冷地问。
“因为时机到了。”老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位相师说，当你被人逼入绝境，众叛亲离，坠入人生最深的谷底时，就是你‘潜龙出渊’之日！小辰，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我沉默了。
天大的麻烦？何止是麻烦，我的人生已经被彻底毁了。
我握着电话，将张海涛的龌龊，赵娜的背叛，以及自己如何被一脚踹到这个穷山沟里的事，用最平静的语调，毫无感情地复述了一遍。
我说得很慢，很清晰，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电话那头，一直安静地听着。
当我讲完最后一个字时，那边依旧没有声音。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怒火，正在电话线另一端无声地燃烧。那股压力，仿佛能透过电波，将这辆破旧的班车都压得粉碎。
“好，好一个云州市！好一个科长！”
半晌，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区区一个不入流的货色，也敢欺辱我江国栋的嫡长孙！他真是……找死！”
江国栋？
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猛地抬起头，脑海中闪过无数次在国家新闻上看到的那张威严的面孔。
我的爷爷……竟然是他？
巨大的震惊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那……那个张海涛……”
“一只蝼蚁而已，我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他和他背后的所有人，都灰飞烟灭。”江国栋的声音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霸气，“但，我不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因为，那是你的敌人。”江国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仇，必须由你亲手来报！你的尊严，必须由你亲手拿回来这，是你潜龙出渊的第一战！江家的子孙，可以被人打倒，但绝不能指望别人替你站起来！”
老人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依赖。
但紧接着一股更强大的火焰，从我的胸膛中熊熊燃起。
是的，他说得对。
我的仇，必须亲手报！
“爷爷，我明白了。”我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该怎么做？”
“很好！”江国栋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赞许，“你被贬到的那个红岩镇，就是你的起点。别小看那个穷山沟，那是对你心性和能力的最好磨炼。把它当成你的第一块根据地，给我做出点名堂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江家的麒麟儿，即便身在泥潭，也一样能搅动风云！”
“至于你那个前女友和那个什么科长的儿子……”江国栋的语气忽然变得玩味起来，“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很正常。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出国旅游，那我们就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在国外……好好玩个够。”
挂断电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山，整个人还处在巨大的恍惚之中。
这一切，太像一场梦了。
而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巴黎。
香榭丽舍大街，灯火辉煌。
赵娜挽着张伟的胳膊，刚刚从一家爱马仕专卖店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价值几十万的限量款铂金包，脸上洋溢着梦想成真的幸福笑容。
“亲爱的，你对我太好了！”她踮起脚尖，在张伟的脸上亲了一口。
“宝贝，这算什么？”张伟一脸得意，搂着她的纤腰，大手不老实地游走着，“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以后整个巴黎的奢侈品店，你随便刷！”
“讨厌！”赵娜娇嗔一声，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掏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对着自己和身后奢华的街景，“咔嚓”拍了一张完美的自拍。
然后，她熟练地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一段文字：
巴黎的空气都是甜的。不像某些人，现在估计正在某个山沟沟里啃泥巴吧？嘻嘻。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
江辰那个废物，现在肯定正坐在颠簸的破车上，看着这条朋友圈，心如刀割吧？
活该！谁让他那么没用！
“走，宝贝，我带你去吃米其林三星！”张伟意气风发地搂着她，走向不远处一家金碧辉煌的餐厅。
就在这时，张伟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一皱：“我爸？这时候打什么电话？”
他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爸，什么事啊？我跟娜娜正在巴黎玩呢……”
“玩你妈！”电话那头，传来张海涛气急败坏、甚至带着哭腔的咆哮，“你个小兔崽子，你到底在外面惹了谁！我们家完了！完了！”
张伟懵了：“爸，你说什么呢？什么完了？”
“你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我……我的也被冻结了！刚刚纪委的人直接冲进了我的办公室，说要对我进行立案调查！家……家都被抄了啊！”
“轰！”
张伟的脑子，像被一颗炸弹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冻……冻结了？调查？这……这怎么可能！爸，你不是马上就要当副局长了吗？”
“副局长个屁！”张海涛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完了！我们全家都完了！你快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大人物！”
大人物？
张伟拿着手机，呆立当场，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唯一得罪的，只有一个……江辰！
可……可他不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废物吗？
“怎么了，亲爱的？”赵娜看到他脸色惨白，奇怪地问道。
“我……”张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餐厅的服务员微笑着走过来。
张伟下意识地想掏出钱包，却猛然想起，自己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而就在这时，赵娜的手机也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
“娜娜！不好了！你快回来！你爸的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税务局的人把公司都给封了！我们家的银行账户……也全都被冻结了啊！”
赵娜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
班车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了红岩镇。
我刚下车，那部诺基亚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彩信。
我点开，屏幕上出现了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赵娜那条朋友圈的截图，上面的文字和她那张得意的笑脸，显得无比刺眼。
第二张，则是一张高清照片。背景似乎是巴黎的某个街头，赵娜和张伟两个人，正被几个高大的酒店保安，像拖死狗一样从一家豪华酒店里拖了出来。他们的行李被扔了一地，两个人瘫坐在地上，表情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狼狈不堪。
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看着照片上赵娜那张毫无尊严、痛哭流涕的脸，心中那口被背叛和羞辱压抑许久的恶气，终于畅快淋漓地吐了出来。
真爽！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赵娜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江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你放过我吧！只要你让我回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求你了！”
我静静地听着她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哭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等她哭够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放过你？赵娜，你不是说，我现在正在山沟沟里啃泥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