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走进中堂,她心中记挂着曹丰年的事,并没发现唐灿不在。心神不宁的守岁到天色微白,搀着唐老夫人回了墨香汀。
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三天雪,雪厚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无。直过去三五天,地上的积雪融化,街上逐渐的热闹起来。
这一日晌午,公主府派人送来请柬,说府上新得了几株腊梅,特邀唐玉几姐妹明儿去赏梅。
唐玉并不想去,她和曹丰年两情相悦,不愿再出去露脸。
唐老夫人劝:“宝珠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姐儿,你不给她面子,她在圣上面前吹个耳边风,你爹没准要被圣上迁怒。”
唐玉蹙眉:“祖母,我并不认识宝珠公主。”
唐老夫人笑道:“宝珠公主亦是惜才之人,没准是觉着你作的诗好,才会邀你们姐妹同去。”
唐玉闻得此言,且得无奈答应下来。
次日巳时,唐玉刚把金簪子插进发髻,菡萏小跑着入内:“三娘子,二娘子催你快些。”
唐玉问:“四妹妹和五妹妹好了不曾。”
菡萏道:“宝珠公主只邀请了你和二娘子。”
唐玉心突突直跳,没听说唐灿和宝珠公主有什么交情,既然邀请,怎么不邀娇娇和晴儿。
菡萏拉着唐玉的手就往外走:“三娘子,快些吧,别你和二娘子最后去,旁人倒要说你们派头大。”
唐玉不敢耽搁,跟着菡萏前往正门,一辆半旧的马车停在外头。掀开帘子,唐灿一脸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唐玉坐上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儿如疾驰的箭一般离去。
一时马车在公主府停下,唐玉刚掀开帘子,恰巧郡主弯腰下马车,二人打了个照面。
唐玉朝郡主轻点颔首,郡主冷笑一声,扬起下颌走进公主府。
唐玉觉着有些奇怪,上次在公主府,郡主因为她引起曹丰年的注意,心中固然有气,不至于当众给她甩脸子。
唐灿得意的扬眉,唐玉,你完蛋了。
唐玉和唐灿入内,管家朝她拱了拱手:“唐三娘子这边请,公主在湖边的凉亭等你。”
唐玉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她和公主素未谋面,公主怎会特意派管家等她。
她跟着管家来到凉亭,一个面色含春,一看就被宠坏了的俏丽小娘子,坐在炉火前烤肉。
里面或坐或站着六七个小郎君和小娘子,说话哄宝珠公主开心。
唐玉入内,半曲着身子请安:“臣女唐玉,拜见宝珠公主。”
宝珠抬头,眼睛从唐玉脸上梭过,冷嗤一声:“也不过如此。”
唐玉脸涨的通红,宝珠是公主,没开腔免了她的礼数,她只能半曲着身子。
一时之间,亭子里的视线,尽数落在唐玉身上。
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
一行人吃喝说笑,视唐玉为透明人。
唐玉倍觉屈辱,身份不如人,唯有受着的份。
宝珠摇晃着酒杯,凉凉开口:“唐玉,你可知道我为何惩罚你。”
唐玉摇头:“还请公主明示。”
宝珠又说:“那你可知,郡主心仪的郎君系谁。”
郡主面色微僵,今日宝珠设宴赏梅,是她把唐玉和曹丰年两情相悦的事说与宝珠知道,为的就是让宝珠出面收拾唐玉。
谁知,宝珠竟然把事情推到她的头上来。一旦传出去,曹丰年必定恨死了她。
唐玉小声嗫嚅:“臣女是庶女,鲜少参加各府设得宴会,因此并不知道。”
宝珠用力将酒杯掷在地上,掀眉瞪眼说:“我看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郡主心仪的郎君是曹丰年。而你,狗胆包天,竟敢和曹丰年暗中往来。”
唐玉眼睛陡然瞪大,如此隐秘之事,宝珠公主怎会知道。
莫非,是曹丰年告诉的宝珠公主?
难道曹丰年对她的喜欢只是假象,用她博取公主的欢心?
思及此,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心口蔓延。
不论如何,她绝不能认下此事:“公主误会了,臣女和曹小郎君只在郡主府见过一次,如何和他往来?攸关臣女的名声,还望公主嘴下留情。”
郡主看到唐玉伏低做小的可怜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走过去一把拽住唐玉的头发:“新年那一日,你和曹丰年在唐府的狗洞私会,说什么此生非曹郎不嫁,被你二姐姐听了个正着。”
“你还敢嘴硬,打量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会抓你来问罪。”
唐玉头皮剧痛,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有些庆幸,不是曹丰年出卖了她。
她眼睛扫向唐灿,唐灿一脸痛快解气之色。
事已至此,装孬种已经无法蒙混过关。
今日受辱难以逃脱,她若要和曹丰年继续往来,公主和郡主会时不时的以各种名义把她叫出来羞辱她。
她要想个办法,让公主不敢随意动辄打骂她。至少在想要羞辱她之前,掂量掂量后果。
她楚楚可怜的抬眸看着宝珠和郡主:“郡主,我和曹郎是两情相悦,我们并没有妨碍到谁啊。”
郡主可以忍受曹丰年喜欢公主,喜欢宰相的嫡女,她无法忍受曹丰年喜欢一个低贱的庶女。
身为郡主,她不能无缘无故的杀了唐玉,奚落唐玉,凌辱唐玉。所以她想了个法子,让宝珠来做恶人。
有宝珠在前顶着,她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她一把将唐玉甩在地上,对宝珠道:“公主,你看这样可好,唐玉满腹诗书,你叫她作一首诗,得到大家一致认可,我们就放她走。若是有一个人觉着不好,就罚她跳进湖里待半柱香的功夫。”
其他人面色一凛,大冷的天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待半柱香,感染风寒都是轻的,别把人冻死了。
宝珠双眼如一把锋利的箭,刺在唐玉的身上。谁不知道她爱慕曹丰年,一个庶女,竟然敢和她抢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今日不煞一煞唐玉的威风,真以为她宝珠是个软柿子,任人可以拿捏。
她欣然应允:“就按你说的做。”
唐玉将散乱的发髻梳理好,环视一圈,心中已有计较。
不论她的诗作的再好,没有得到宝珠公主的同意,谁敢说好。
那么她就作一首让人无法挑剔的诗,做实了宝珠的仗势欺人。她就不信,宝珠没有一个敌人。
她略一沉吟,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凉亭内静了一瞬,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响起。
宝珠贵为公主没错,不能因为他们说唐玉作的诗好,就责罚他们。他们的家事虽比不得宝珠,有些就连圣上见了,还要给几分薄面。
封图南就是其中一个,他拍手叫道:“好。”
宝珠恶狠狠瞪了过去,对唐玉说:“我说过,只要有一个人说你不好,你就输了。我觉得,你作的诗差劲急了。”
输是唐玉早就料到的结局,她一个庶女,安能以软击石赢公主。让她倍感意外的,是其他人的喝彩和鼓舞。
明面上看是宝珠赢了,但她绝不会白受惩罚。今日发生的事,一定会传出去。
至于会不会有人弹劾宝珠公主,一切就听天由命。
宝珠公主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架着唐玉走到湖边,将她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