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咣当——”
开往大西北的绿皮火车,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在无尽的铁轨上缓慢爬行。
车厢里拥挤不堪,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能把人熏个跟头的浓烈气味。
司遥缩在硬座最靠窗的角落,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嵌进座位和车窗的缝隙里。
这是王大爷托了关系,才把她偷偷塞上来的一个位置。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在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再动用灵力,只能靠着灵戒空间里那些普通马齿苋吊着一口气。
但血脉的反噬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时不时地抽痛一下,提醒着她危机的存在。
她必须尽快找到沈墨舟。
那个男人身上的纯阳之气,是她和孩子唯一的救赎。
“哇——”
一阵尖锐刺耳的哭声打破了车厢里昏昏欲睡的气氛。
紧接着,一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炸开。
“石头!石头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车厢里顿时一阵大乱。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骚动的源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的女人,正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那男孩浑身滚烫,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牙关紧咬,小脸憋得青紫,眼睛直往上翻。
“快!有没有医生啊!快来人救救我的孩子啊!”女人凄厉地喊着。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医生!”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挤了过来。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军装。
“我是军医盛怀安,大家不要围着,保持空气流通!”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起孩子的情况。
他先是用力掐住孩子的人中,又让人打了盆凉水,用湿毛巾给孩子物理降温。
可一套急救措施下来,孩子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抽搐反而愈发剧烈了。
盛怀安给孩子探了探脉,又摸了摸额头,整个人都凝重起来。
“是急性惊厥,高烧引起的。”
他看向女人,沉重地开口:“火车上缺医少药,我已经尽力了。这孩子……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女人最后的希望也击得粉碎。
“不!不会的!医生,我求求你,你再救救他!我给你磕头了!”
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盛怀安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石头他爸是部队的营长,他要是知道孩子没了,他……他也活不成了啊!”
盛怀安一脸为难和不忍,却也只能无力地摇头。
他是正规军医,讲究的是科学。现在这种情况,没有退烧针,没有镇静剂,他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女人绝望的哭嚎和周围人同情的叹息。
角落里,司遥缓缓睁开了眼。
那孩子的抽搐和青紫的脸,狠狠刺痛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这里面,也有她的两个孩子。
如果有一天,她的孩子也面临这样的危险,她会不会也这样绝望?
救,还是不救?
理智在疯狂叫嚣:不能出手!她现在身份不明,还在被追捕,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可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却被那母亲的哭声搅得生疼。
前世,她的孩子化为血水时,她也是这般绝望,却无人能救。
罢了。
就当是为腹中的孩子积德。
司遥心念一动,沉入百草灵戒。
她没有去动用那些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珍稀草药,而是将意念投向了角落里一株新安家的小家伙。
那是在黑市附近顺手“缔约”的一株薄荷。
“小家伙,能给我几片你最清凉的叶子吗?有个小生命需要你的帮助。”
薄荷之灵传来一个欢快又雀跃的意念,仿佛很乐意帮忙。
下一瞬,几片凝结着墨绿光泽的薄荷叶就出现在了空间的小黑土上。
司遥又从之前换来的零碎草药里,挑出几粒甘草。
她低下头,用一张干净的手帕做掩护,借着袖子的遮挡,将薄荷叶与甘草在掌心迅速揉搓。
指尖灵力微吐,一股清凉的药性被瞬间激发、融合。
很快,一颗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浓郁清香的深绿色小药丸,就在她手中成型。
她挤出人群,来到已经哭得快要昏厥的女人身边。
她没有去看那个束手无策的军医,只是压低了嗓子,用一种沙哑又虚弱的语调对女人说:
“大姐,我是乡下的赤脚医生,这有颗退烧的土方药丸,你用温水化开给孩子灌下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女人已经彻底懵了,听到这话,只是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抹着灰的瘦弱女孩。
“……真的?真的能行吗?”
“试试吧,总比干等着强。”
司遥说完,就把那颗小药丸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角落。
女人看着手心里那颗散发着好闻清香的药丸,又看了看怀里气息越来越弱的儿子,猛地一咬牙!
死马当活马医!
她疯了一样冲向茶水间,用自己的搪瓷缸子接了点温水,手忙脚乱地把药丸化开。
一股更加清冽的草药香气弥漫开来。
旁边的盛怀安皱起了眉。
“你别乱来!不明成分的药物不能给孩子乱吃!”
这简直是胡闹!愚昧!不科学!
可女人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劝,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儿子!
她掰开儿子的嘴,也不管呛不呛,就把那半缸子绿色的药水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车厢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盛怀安更是气得直摇头,准备看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一分钟……
两分钟……
原本还在剧烈抽搐的小男孩,四肢竟然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那吓人的青紫色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紧接着,他紧咬的牙关松开了,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娘……水……”
女人当场就愣住了!
“石头?石头!你醒了!”她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掉得更凶了,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盛怀安第一个冲了过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把扣住石头的手腕,三根手指搭在了脉搏上。
脉象……脉象虽然还有些数急,但比刚才有力多了!平稳多了!
他又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那滚烫的温度,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退去!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科学!
刚才那颗黑乎乎的土方药丸,到底是什么东西?效果竟然比西药的退烧针还快?!
盛怀安猛地站起身,锐利的视线在人群中疯狂扫视。
那个递药的乡下女人呢!
他要找到她!他必须问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他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朴实或麻木的脸,最后,定格在了车厢的角落。
那个抹着锅底灰的女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靠在窗边,仿佛早已沉沉睡去的少女。
窗外的光线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皮肤在昏暗的车厢里白得发光,美得完全不像这个尘世间该有的人。
盛怀安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刚刚……是她吗?
不可能。
她看起来这么年轻,而且从头到尾都像睡着了一样。
可直觉却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