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博物馆值夜班时撞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对方掏出证件:“你是我制造的完美复制体,现在该回收了。”
>我笑着展示手机监控:“你的实验室今早刚被我接管。”
>“你猜那些研究员现在在哪儿?”
>身后突然传来无数玻璃碎裂声。
>整面墙的培养舱同时开启,所有复制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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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的博物馆,空旷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光洁如冰的大理石地面,映着惨白应急灯的光,将我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那些沉默千年的青铜器上。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木头、冷冽的石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地下库房的防蛀药水气味。我,林默,像往常一样,拿着软布,无意识地擦拭着一尊宋代白瓷瓶光洁的瓶身,指尖传递着那份温润冰凉。瓶身光可鉴人,映出我疲惫的脸——略显苍白,眼下带着长期熬夜的青痕,还有一丝独处时难以掩饰的茫然。
寂静像水银般沉重,渗入骨髓。我打了个哈欠,视野模糊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的模糊里,光滑的瓷瓶表面,映出了两个影子。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倒灌回心脏,又在下一秒猛烈撞击着耳膜。我猛地扭头——不是错觉!
就在几步开外,那个巨大的、展示着古代星象图的穹顶玻璃展柜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正微微仰头,专注地看着头顶那片模拟的、永恒旋转的星空。侧脸的线条,下颌的弧度,甚至那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那是我!是另一个林默!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布料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博物馆里那尊最古老的石俑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时间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我和那个“我”,在这死寂的墓穴里无声对峙。他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接。
那一瞬间的冲击,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灵魂。那双眼睛!那是我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疲惫,一模一样的瞳色,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冰冷而陌生的东西。我们像照镜子一样看着对方,连呼吸的节奏都诡异地在同一刻变得沉重。
然后,我们同时做了一个动作——抬起右手,用食指的指关节,推了一下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框。
这个属于“林默”的小习惯,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股荒谬的勇气,我听见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你是谁?”
对面的“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他放下手,动作流畅得如同机械,然后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带有金属光泽的证件夹,啪地一声打开,动作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证件上的徽章冷硬而陌生,绝非任何我所知的官方机构。他毫无感情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林默先生,我编号‘零号’。你是我主持的‘涅墨西斯’计划中,最接近完美的第17号复制体。很遗憾,评估期已过,现在,执行回收程序。”
回收?复制体?第17号?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瞬间冻结了所有思维。身体的本能快过理智,我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展柜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心跳在耳边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我是……假的?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零号”迈步向我走来,皮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富有压迫感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就在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几乎要触碰到我时,一股奇异的力量猛地从心底窜起,压倒了恐惧。那是一种混合着长期压抑、被戏耍的愤怒和……某种冰冷的掌控感。我抬起头,脸上肌肉扯动,竟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甚至带着点嘲讽的笑容。这笑容显然让步步逼近的“零号”动作顿了一瞬。
“完美复制体?回收?”我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戏谑。我慢条斯理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然后将屏幕翻转,正对着他。
屏幕上,清晰地分割成多个监控画面。画面中央,是一个极其现代化的、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依旧在各自的仪器前忙碌着,看起来一切如常。然而,画面角落,几个穿着与我同样款式保安制服、但神情异常冷峻的人,正不动声色地站在关键通道口,手按在腰间鼓起的硬物上。更刺眼的是,实验室主控台巨大的屏幕上,反复滚动着一条醒目的红色指令:【最高权限移交确认——林默】。
“零号”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完美的、非人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死死盯着屏幕,如同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噩梦,脚步钉在了原地。
“接管……”他低语,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
“没错,就在今早,你所谓的‘本体’离开之后。”我的笑容扩大,冰冷而锐利,“顺便问一句,你猜猜,你实验室里那些……‘忠心耿耿’的研究员们,现在都在哪儿呢?”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冰线,瞬间勒紧了“零号”的脖颈。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猛地抬头看向我,那双与我相同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燃烧起惊骇、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他张开口,似乎想咆哮什么。
“砰——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爆发!
整面墙——那面由无数巨大玻璃培养舱组成的、如同地狱蜂巢般的墙体,在同一刹那彻底崩裂!不是一块两块,而是所有的、密密麻麻的强化玻璃舱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同时捏碎!亿万片锋利的碎片如同银色的暴雨,裹挟着粘稠、冰冷的营养液,轰然倾泻而下!水声、玻璃撞击地面的碎裂声、某种金属支架扭曲的呻吟声……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声浪,瞬间淹没了整个博物馆的死寂!
冰冷、滑腻、散发着古怪甜腥气味的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过我的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冲击力。我踉跄了一下,死死抓住旁边一个沉重的青铜鼎耳才勉强站稳。浑浊的液体里漂浮着无数尖锐的玻璃碎片,像致命的冰晶。
“零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流冲得一个趔趄,他猛地回头,脸上那精心构筑的冰冷面具彻底崩解,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向那面破碎的墙体,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我也看了过去。
墙……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和狼藉的碎片堆。而在那一片狼藉之后,在昏暗中,是密密麻麻、无法计数的透明培养舱残骸。舱门洞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无数个“林默”。他们赤裸着上身,安静地浸泡在残留的、浑浊的营养液里。皮肤因为长期浸泡显得异常苍白,像剥了壳的鸡蛋,在破碎应急灯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头皮和脸颊。
他们闭着眼,如同沉睡。
紧接着,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号令。每一个“林默”,每一个浸泡在冰冷液体中的苍白躯体,在同一刹那——
唰!
睁开了眼睛。
成千上万双眼睛,在昏暗中同时亮起。没有迷茫,没有初醒的混沌。那眼神空洞、冰冷,如同覆盖着万年寒冰的深湖,又像无数精准校准过的镜头,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零号”身上。
那目光像实质的冰针,穿透浑浊的空气,带着非人的审视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同步性。整个空间仿佛被这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冻结了,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营养液滴落的滴答声,玻璃碎片在脚下轻微滚动的窸窣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敲打在耳膜上,如同丧钟的前奏。
“零号”僵立在冰冷浑浊的液体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剧烈冲击。他死死盯着那片睁开的眼睛之海,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引以为傲的计划,他掌控一切的幻觉,在这片无声的凝视下,碎得比那些玻璃还要彻底。
我同样被那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刺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挣脱束缚。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我脑中盘旋、嘶吼,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冲破了喉咙的枷锁,变成一声带着血腥气的嘶吼,在这被无数双眼睛注目的地狱里炸开:
“我……究竟是谁?!”
我的嘶吼在死寂中回荡,撞上冰冷的石壁,又反弹回来,带着空洞的回音。那些浸泡在浑浊液体中的躯体,那些刚刚睁开的、空洞冰冷的眼睛,没有任何回应。他们只是看着,沉默地、同步地注视着我和“零号”,如同等待最终指令的机器。
脚下的营养液冰冷刺骨,黏稠地包裹着我的小腿。玻璃碎片在浑浊的水流中微微晃动,折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像无数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混合着玻璃粉尘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碎渣。
“零号”猛地转过头,那双与我相同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火焰。那不再是掌控者的傲慢,而是猎物濒死前的孤注一掷,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的凶光。他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低响,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头蓄势待扑的豹子。
“是你……搞的鬼?!”他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迎着他疯狂的目光,没有回答。手机还紧紧攥在手里,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亮着,显示着实验室被“接管”的冰冷画面。接管?多么讽刺的字眼。看着眼前这片由“林默”组成的、沉默而冰冷的海洋,一个更巨大、更令人绝望的真相正从心底深处冰冷地浮起。我真的是那个接管者吗?或者,我也只是被某个无形之手“接管”的一部分?某个更庞大的、早已启动的“程序”中……一个被预设好的“变量”?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脚下的冰水更甚。
就在“零号”的愤怒即将冲破临界点的瞬间,那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整齐划一地转动了!
不是看向我,也不是看向“零号”。
所有头颅,以一个精准到可怕的同步率,齐刷刷地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博物馆深处,那条通往最古老地下藏库、被厚重铁门封锁的黑暗甬道入口!
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没有一丝杂音,只有无数湿漉漉的头发甩动时带起的细微水声。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召唤。
我和“零号”几乎同时僵住,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过去。甬道入口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吞噬着本就微弱的光线。铁门紧闭着,上面覆盖着经年的锈迹和厚厚的灰尘。那里……有什么?
“嗬……”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吸气声,突然从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培养舱残骸里发出。那声音干涩、滞重,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又像喉咙被粘稠液体堵塞后的第一次尝试。
发出声音的那个“林默”,浸泡在及腰的浑浊液体中,苍白皮肤上挂着水珠。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右手臂。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关节仿佛从未被使用过。水珠顺着他绷紧的、线条流畅却毫无生气的手臂滑落。
他的手指,指向的,正是那扇紧闭的、通往黑暗的厚重铁门。
紧接着,第二个“林默”抬起了手臂,指向同一个方向。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这机械而统一的指向动作,以我们为中心,无声地、迅速地蔓延开去。手臂森林般举起,成千上万根苍白的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那扇沉默的、布满锈迹的铁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像冰冷的巨蟒,猛地缠紧了我的心脏,几乎令我窒息。那扇门后……是什么?是答案?是终结?还是……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程序”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