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鸢梨蜷缩在租住小屋的沙发上，窗外是灰蒙蒙的天，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被骗走几乎所有积蓄后，挫败感和对未来的恐慌几乎将她淹没。
她盯着手机上寥寥无几的招聘App回复，全是婉拒，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沈尘”。
她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以为是沈家或者他母亲又来施压、嘲讽。
她几乎想直接挂断，但深吸一口气，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准备迎接新一轮的风暴。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沈尘的声音。
却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混合着疲惫、烦躁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姜鸢梨，”他叫她的全名，不再是亲昵的“梨梨”，也不是冷漠的“你”，语气异常平静。
“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带上证件。”
没有质问，没有拉扯，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刁难。
就这么一句简单、直接的通知。
姜鸢梨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冲击让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你……说什么？”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尘在那边似乎嗤笑了一声，但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自嘲：
“我说，离婚。明天十点，别迟到。我下午还要飞国外谈项目，没时间跟你耗。”
这一次，姜鸢梨听真切了。
不是幻觉，不是试探。
他是真的同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浪潮猛地冲上她的心头，冲刷着连日来的委屈、愤怒、绝望和此刻因被骗而残留的惊悸。
那感觉并非纯粹的狂喜，而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解脱感。
压在心口的巨石，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猛地移开了。
她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她用力咬住下唇，抑制住喉咙里可能发出的哽咽。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好。十点，我会准时到。”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质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更没有一丝留恋。
沈尘似乎对她的干脆也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生硬地说：“挂了。”
电话被切断，忙音传来。
姜鸢梨缓缓放下手机，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她猛地仰起头，闭上眼睛，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席卷全身。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不是哭泣，而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终于得以释放的、无声的战栗。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脸上虽然还有疲惫的痕迹，但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却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光。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尽管她刚刚遭受了诈骗，身无分文，但至少，她挣脱了那个最沉重、最令人窒息的枷锁。
明天。
明天，她将亲手为那段错误的人生，画上句号。
这无疑是连日阴霾中，透进来的第一缕，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光。
……
清晨的阳光带着秋日的清冽，透过民政局的玻璃门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姜鸢梨到得很早，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手里紧紧捏着装着所有必要证件的文件袋。
她看着身边几对等待的男女，心情复杂。
有的一脸冷漠，有的还在低声争吵，也有的牵着手，眼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而她，只有平静，以及期待。
九点五十分，沈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面容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像是没休息好。
他径直走到姜鸢梨面前的空位坐下，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滚动叫号的屏幕。
没有预想中的嘲讽，没有最后时刻的刁难，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姜鸢梨有些不适。
叫到他们的号码，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指定的柜台前。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询问、核对证件、递上表格。
整个过程，两人都异常沉默，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填写离婚原因时，姜鸢梨毫不犹豫地写了“感情破裂”。
沈尘瞥了一眼，没说什么，也在自己的表格上写下同样的字。
递交所有材料，工作人员熟练地审核、盖章，然后将两份《离婚登记申请受理回执单》分别递给他们。
“根据规定，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请于三十天后的同一时间，携带本回执单和身份证，共同前来领取离婚证。如果一方逾期未到，则视为撤回离婚申请。”
工作人员用职业化的语气宣布。
姜鸢梨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感觉重若千钧。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尘埃落定的虚脱感。
她收起回执单，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姜鸢梨。”
沈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身体微微僵硬，准备迎接他或许迟来的、习惯性的打击。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怔在原地。
“以后……”沈尘的声音有些沙哑，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斟酌用词，
“……一个人，好好过。祝你以后幸福。”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深刻的情绪，没有嘲讽，没有不甘，也没有虚伪的客套，更像是一种基于过往那么多年、哪怕已经变质的情分，所给予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体面。
姜鸢梨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沈尘却没有与她对视，他说完那句话。
便径直越过她，大步朝着民政局门口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明亮的阳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鸢梨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回执单，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她以为会听到的是“看你离了我怎么活”或者“别后悔”之类的言辞。可他竟然……祝她幸福？
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结局，都更让她感到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荒凉。
他或许并非全然冷酷，只是在名利与欲望的旋涡里，早已迷失了最初的本心。
这句祝福，与其说是给她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那段已然逝去的、或许也曾有过真挚的青春岁月，一个仓促而潦草的告别。
姜鸢梨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决定了她未来的纸小心地放进包里。
无论沈尘是出于何种心态，对她而言，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个月后，她将真正恢复自由。
她挺直脊背，迈开脚步，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
迎向那片虽然依旧未知、却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秋日高远的天空。
新的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