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波,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始,又以一种诡异的平衡暂时落幕。
安乐侯赵康被扒去官服,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无忌,一同被打入天牢。
太师赵千秋面如死灰,在文官同僚的搀扶下,第一次显露出老态,像一棵被雷劈了主干的百年老树。
而龙晨,则被皇帝亲赐的八抬大轿,在一众甲胄森然的羽林卫护送下,浩浩荡荡地抬回了镇国府。
这阵仗,比王侯出巡还要威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府门前,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天际,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萧镇国、魏战以及一众刚刚从城中撤回,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的玄甲老兵,肃然而立。
“玄甲龙氏之后龙晨,忠烈传家,蒙冤受辱,其心可悯,其志可嘉。
今沉冤昭雪,特复其先祖荣光,册封为‘玄甲第一侯’,世袭罔替!钦此!”
“玄甲第一侯……”
萧镇国听着这六个字,又看了看从轿中被小心翼翼抬出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的龙晨,那双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虎目之中,涌上了无尽的感慨与欣慰。
龙家的荣耀,终究是拿回来了。
这一日,镇国府十年紧闭的大门,彻底向京都敞开。
无数贴着内务府封条的珍稀药材,如流水般从皇宫内库送入府中。
太医院院判刘道全,更是直接领着一众御医,在镇国府住下,当着萧镇国的面立了军令状。
三月之内,必让新晋的玄甲侯爷,站起来,完好如初。
京都的百姓们,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后,此刻自发地来到镇国府山下,点燃香火,为这位给他们出了口恶气的少年英雄,祈求安康。
整个大乾王朝,似乎都在一夜之间,重新记起了“玄甲”这两个字,到底是用多少英雄的白骨,浇筑而成的。
然而,在这片看似歌舞升平的景象之下,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暗流,正在无声地涌动。
......
太师府。
书房内,赵千秋亲手点燃了一炉极其名贵的龙涎香。
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半分阴霾。
“噗通!”
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人跪伏在地,正是赵千秋在朝中的心腹,吏部侍郎,钱峰。
“太师,我等无能!没能保住安乐侯……”钱峰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
金殿之上,他亲眼见证了太师的惨败。
那种被皇帝、军方、民意三方联合绞杀的无力感,让他到现在膝盖都还是软的。
赵千秋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
“一个蠢货,两个废物,保他们何用?”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留着他们,只会脏了老夫的庭院,惹一身的腥臊。”
钱峰闻言,心头猛地一寒。
他知道,太师这是彻底放弃了赵康父子。
这两个人,从被拖出金銮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弃子。
“可是太师,那龙晨小儿,如今被陛下亲封为侯,又有镇国府那帮莽夫护着,圣眷正浓,风头无两……我们……”
“风头?”
赵千秋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让钱峰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风吹得越高,摔下来,才死得越惨。”
他放下茶杯,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毒蛇盯住猎物时的寒光。
“一介竖子,不过是仗着祖宗的余荫,和我那不成器的外孙愚蠢,才侥幸赢了一局。”
“他真以为,凭这就想扳倒老夫?”
赵千秋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负手望着镇国府的方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他错了。”
“这个天下,终究是‘规矩’的天下。而老夫,就是规矩!”
他转过身,看着噤若寒蝉的钱峰,一字一顿地吩咐道。
“第一,去,给老夫散播消息。”
“不要去蠢到抹黑龙晨,那只会激起民意的反弹。”
赵千秋的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阴毒。
“要告诉全城的百姓,玄甲卫虽是忠烈,但那是乱世之军,是屠龙之刃!如今我大乾国泰民安,陛下仁德治国,这柄杀气太重的刀,若是重新出鞘,是福是祸?”
“你要让他们害怕!让他们觉得,玄甲军的归来,会打破他们安逸的生活,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战争的泥潭!”
“他不是要民意吗?老夫就让他尝尝,被民意反噬的滋味!”
钱峰听得是心惊肉跳,连连点头,这招“捧杀”,实在是太毒了!
“第二,”赵千秋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
“去太医院,告诉刘道全,他孙儿今年秋天要参加乡试,前程嘛,还攥在老夫的手里。”
“让他知道,什么药该用,什么药不该用。有些药,用得太快,断了筋骨,可就不是那么好接的了。”
“是……是!学生明白!学生这就去办!”钱峰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赵千秋一人。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
笔尖落下,写的却不再是飘逸的书法。
而是一个个透着血腥味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官职,一支军队的番号。
这些,都是他埋藏在军中,蛰伏了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棋子。
“萧镇国……龙晨……”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赵千秋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枯瘦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
那个名字后面跟着的,赫然是——北境边军,副都统!
“老夫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他看着窗外的风雪,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刚刚被捧上神坛的少年英雄,在无尽的痛苦与万民的唾骂中,慢慢腐烂、死去。
金銮殿上的交锋,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