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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家里的座机铃声固执地响了十几遍。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脖颈僵硬地转向那台座机。
我扶着墙,双腿沉重,一步步拖过去,抓起话筒。
“喂?”
我张了张嘴,声音意外的嘶哑。
“微微!是你吗微微?”
电话那头父亲声音恐慌。
“你手机为什么关机?我看到新闻了,你有没有事?你别怕,爸这就过来!”
新闻?
我切断通话,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本地新闻频道,我的照片占了整个屏幕,下面滚动着一行红字:【无良教师颠倒黑白,致幼童重度心理创伤,已被教育系统永久除名!】
遥控器从我指尖滑落,我背靠沙发滑坐在地,喉咙里只剩破碎的呜咽。
我发了高烧,连父亲是什么时候用备用钥匙开门进来的都不知道。
再睁眼,人躺在床上,额头贴着凉毛巾。
父亲坐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见我醒来,硬挤出一个笑。
“醒了?饿不饿?爸给你熬了粥。”
他端起碗,把温粥送到我嘴边。
我看着他斑白的两鬓和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体一颤,下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爸......”
我只叫出一个字,泪水就脱离了控制,大颗大颗落下来。
“哭,哭出来。”
父亲放下碗,用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抚着我的背。
“爸信你。我女儿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天塌下来,有爸给你顶着!”
这句话击溃了我。
我猛地扑进他怀里,所有辩解都化作无意义的嘶吼。
哭到脱力,我又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胃里一阵绞痛让我蜷缩起来,我猛地惊醒。
咽了口唾沫,喉管火辣辣地疼。
“爸?”
我哑着嗓子喊。
无人回应。
桌上的粥已经冷透,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微微,退烧药没了,爸再去给你买一盒,很快回来。你醒了先喝点水。”
我抓起手机,他已经出去了快两个小时我拨出他的号码,听筒里只有忙音。
我从床上滚下来,外套都来不及穿,套了双拖鞋就冲出了门。
刚出小区,我就看到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对着中心指指点点。
我的脚钉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人群挤了进去。
只一眼,我的膝盖失去全部力量,身体重重跪在地上。
父亲就躺在水泥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紫。
他额角有道血口,身边散落着药盒碎片和一地黏腻的碎鸡蛋壳,腥臭的蛋液混着泥土,涂满了他花白的头发。
“爸!”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声音,爬到他身边,手抖得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救护车......快!谁帮我打120!求求你们!”
我慌乱地摸遍全身口袋,才发现空无一物,只能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哀求周围麻木的脸。
“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求求你们了!”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忽然指着我。
“是她!电视上那个坏老师!她爸刚才在药店还跟人吵,说他女儿是冤枉的!这就是报应!”
这句话出口,周围瞬间沸腾。
“原来是她爹!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害别人家孩子,现在老天收了你爹!活该!”
“这种人还有脸出来?怎么不去死!”
“还救什么救?这种恶毒的一家人,死了才干净!”
一句句辱骂砸向我。
我跪在父亲身边,抱着头,身体摇摇欲坠。
“不是的......我没有......”
我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没有害人......”
一个鸡蛋在我额角炸开,黏稠的蛋液流进我的眼睛。
紧接着,唾沫、烂菜叶、果核,带着各种污秽的东西雨点般地向我砸来。
我放弃了格挡,双臂紧紧环住我爸,脸埋在他的胸口,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呜咽。
周围的人没有停手,只有冷漠的围观和更加疯狂的施暴。
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迎面飞来,我下意识闭上眼。
预想中的冲击没有到来。
我颤抖着睁开眼,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我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