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医院了,他老婆陪着。”
头发一丝一缕一缕攥在手心,馨香的气息传入鼻尖,他手里的动作未停,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那个张彪流了很多血,伤得不轻,江潮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多半是拿钱摆平这件事情。
“饿吗?要不要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你这个头发没吹干不能睡觉,以后会头痛的。”
“冰箱里有吃的,哥哥,我买了很多。”
江潮把半湿的毛巾挂起来,转身去了外面的小客厅,一打开冰箱门,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东西。
他搬来青瓦巷后,只因为这里的房租便宜,变成了他睡觉的地方,晚上回来,早上离开,冰箱从头到尾都没有派上用场。
而此刻,仅有的一口小煤气灶都被擦得发亮,他看了许久,终于在这一点一滴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烟火气。
不多时,两碗鸡蛋面放在了桌子上,二人相对而坐,晴黎低头吃着面。
“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她抬起头,嘴角有两个圆圆的酒窝,朝他柔柔一笑:
“嗯。”
她从来没有见过江潮做饭,更不知道他能把一碗面煮得这样好吃,百般情愫从心底涌了上来,江潮跑了几天的车,早已饿得不行,他三两口就吃完,然后顺手把碗洗了。
他照例从衣柜里拿出褥子铺在地上,他太累了,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夜已深,窗外的雨还在下,晴黎没有睡意,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凌晨的时候,江潮听见了低微的啜泣声,爬起来一看,晴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小声地在哭。
床榻一沉,床上的人反应过来,撩开被子,露出一张破碎的脸,使劲地擦干眼泪。
江潮的心脏一紧,打开灯,才看见她整双眼睛都肿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伸手给她擦眼泪:
“是不是吓到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问,也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从小家里衣食无忧,住的楼房,因为母亲去世的缘故,晴文斌一直把最好的都给了她。
一直都被捧在掌心的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回来时怕他担心,她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神情,谁想夜一深,她会坐在床上,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
在上海那样的大都市,骤然让她住进这样破烂的出租房里,当初家里发生了那样大的变故,人生的落差他不是没有体会过。
江潮往床里坐了坐,把自己宽阔的肩膀递给她,晴黎的脸贴上来,柔软地陷在他颈窝里,外面电闪雷鸣,此刻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晴黎感受着他的温度,江潮他向来不善言辞,但他力所能及的安慰,都给了她。
“别哭了,我在呢,别怕。”
他让晴黎靠在自己的腿上,一条腿搭在床沿,轻轻拍着她的背,她在被子里面,他在被子外面,隔着界限,又感受到久违的安心,晴黎闭上眼,这才睡去。
江潮把地上的毯子拿上来,在她旁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江潮早早起来,去了青瓦巷尽头的摊贩那里,照例买了馄饨和豆腐脑。
晴黎还有没醒,他顺手把两个人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一个大男人围在井边,清洗着女孩粉色的衣裤,大院里的邻居不免都瞧上一眼。
等江潮晾晒完,晴黎已经醒了。
她快速地起来换衣服,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然后跑到井边打水洗漱。
江潮不在的这几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时候,会和大院里的邻居聊上几句,这口井有好几十年了,周围的屋子翻新了好几次,这口井都没人动过它。
青瓦巷都是用的民用水电,但井水干净又不要钱,大院里的人洗衣服,洗菜都指望这口井。
早上的井水最凉,晴黎在手心里挤了一点洗面奶,洗脸的时候还是被井水凉到了,她硬着头皮洗完,收拾完回来吃早饭时,江潮对她说:
“跟我一块去修车店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
晴黎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江潮将她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她快速吃完了早饭,然后回到房间,把自己的电脑充电线一股脑儿收拾进双肩包里。
江潮已经在等她了,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短衬衫,衣摆塞进高腰短裤里,底下是帆布鞋,一双腿又白又长,姣好的身段显露无疑。
“走吧。”
江潮开回来的货车昨天停在巷子口,晴黎还很讶异他怎么会有这么大一辆大卡车,等来到驾驶位的时候,江潮踩着踏板跳了上去。
“坐这个车吗?哥哥。”
“嗯。”
驾驶室太高,晴黎人娇小,不像他长腿阔步一下子就跳上去了,她扒着门把手试了好几次,江潮看见了,又跳了下来,绕到她后面,托着她的腿才勉强上去。
这是晴黎第一次坐进这样的大卡车,视野很高又宽阔,两个位置隔了好一段距离,后面还有两张上下铺的小床。
一个驾驶室里,像是一个小型的家。
挡风玻璃的缝隙处夹着不少薄薄的本子,晴黎随手翻开一本,上面写着一些地址,人名和电话。
江潮重新上来了,看见晴黎在翻看他的本子,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哥哥,你这是......给人送货?”
“嗯,前两年考了B2驾照,有活的时候就去跑一跑,能挣钱,挣得比修车多。”
他平静地说着,没有瞒她的意思。
毕竟他的处境她都看见了,他破旧的出租屋她也看见了,他从云端跌入深渊的人生,她同样看见了。
“你来婺源也半个多月了,给你爸打过电话吗?”
“打过。”
晴黎看着挡风玻璃,声音没有起伏:
“他没接,但是电话是通的。”
“你爸那个活,挺忙的,能理解。”
卡车七弯八绕,终于在江跃门口停下,黄毛从门口的小板凳上站起来,伸手帮忙指挥着倒车。
江潮从驾驶位上跳下来,接着又来到副驾驶,抱晴黎下来。
“你妹也来了啊。”
“嗯。”
“那什么.....”
江潮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副棉线手套戴上,往修车店里头走。
晴黎背着包跟在他后面,前面高大的身形突然停下来,她的脑门撞上了他宽阔的后背。
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金发的女孩。
“江潮。”
那女孩走过来,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