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沈兰心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柔和,她正站在床边,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沿冒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刚温好的醒酒汤。
裴云铮揉着发沉的额角坐起身,宿醉的钝痛还残留在太阳穴,她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仰头便将汤一饮而尽。
汤里掺了些蜂蜜和葛根,甜而不腻,顺着喉咙滑下去,胃里的灼感瞬间缓解,连太阳穴的跳动都轻了些。
“多谢兰心,这汤真管用。”她放下碗,才发觉身上有些发痒,扭了扭身子。
沈兰心看到这里便笑着道,“时辰还早,你先去沐浴,我已经让人备好热水了。”
她朝沈兰心投去感激的神色,“谢谢夫人,还是夫人懂我。”
“少贫,我去厨房看看早膳。”
待她洗漱完毕,用完早膳换上石青七品官袍出门时,院外的冷风正裹着些微霜气吹在脸上,激得她打了个轻颤,脑子却彻底清醒了。
她加快脚步往翰林院去,心里还想着跟徐子安打趣几句昨晚的醉态,没成想刚到值房门口,就见徐子安的小厮引泉正站在刘掌院的桌前,手里捏着张假条,头垂得低低的。
“刘掌院,我家公子昨夜回来便有些发热,今早更是起不来床,实在没法上值,还请您准几日假,等病好了定当补上差事。”引泉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
刘掌院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知道了,让他好好养着。”
引泉躬身谢过,转身撞见裴云铮,连忙点头问好:“裴大人早。”
裴云铮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小子昨天喝得比我还欢,怎么倒先病了?身体素质竟比我还弱,真是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子。
她刚走到自己的案前,还没来得及翻开书,就听见刘掌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云铮。”
裴云铮连忙转过身,拱手行礼:“掌院,您找我?”
“明日你去御书房,给皇上当侍讲。”刘掌院坐在椅子上,手指敲了敲桌案,语气平淡却像颗石子投进裴云铮心里。
“什么?”裴云铮猛地抬头,眼睛都睁大了些,语气里满是惊讶,“给皇上当侍讲?这……这差事怎会轮到我?”
要知道给皇上讲经义的侍讲,历来都是翰林院的老臣担任,像她这样的七品小官,连御书房的门都难得靠近,怎么突然就轮上了?
刘掌院见她这反应,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沉了下来:“怎么?你不愿?”
“当然不是!”裴云铮连忙摆手,又躬身道,“只是太过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心里还在打鼓: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让她去?
刘掌院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也没再卖关子:“最近院里轮着派人去给皇上讲经,可前几任去的,没一个合皇上心意,不是被嫌讲得太迂腐,就是被说抓不住重点,都被皇上赶回来了。轮了一圈实在没人了,只能从你们这些年轻人里挑,这可是近圣的好机会,多少人抢都抢不来,你别不知好歹。”
裴云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前面的人都被嫌弃了,这才轮到底下的人。
她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紧连老臣都被嫌弃,她一个七品编修,能合皇上的心意吗?
“别愣着了。”刘掌院又道,“今日陆成洲已经去过了,明日轮到你,后日是徐子安,可他病了,就先往后排。你赶紧收拾收拾,明日凌晨得去御书房候着,别迟到了。”
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裴云铮只好躬身应下:“是,臣遵旨。”
刘掌院刚消失在值房门口,裴云铮便悄悄抬眼扫了圈四周,同事们大多埋头工作着。
徐子安的位置空着,陆成洲的案头干净整洁,显然今日一早就去了别处,整个值房里少了徐子安这个话唠,倒显得有些冷清。
她今天工作,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
脑子里反复绕着“给昭丰帝当侍讲”的事。
那位帝王登基时的铁血手段还在眼前,前几任侍讲被嫌弃,她一个七品小官,万一讲得不合心意,会不会惹来麻烦?
越想越心乱,连砚台里的墨都磨得浓了些,最终也只在纸上写了寥寥几笔,便没了下文。
好不容易挨到下值,裴云铮几乎是快步走出翰林院,连晚风里的凉意都没心思顾及。刚到裴府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就冲了出来:“爹!”
岩哥儿穿着件鹅黄色的小袄,跑得小靴子在青石板上哒哒响,一头扎进她怀里。
裴云铮连忙弯腰接住,顺势将他抱起来,手臂托着他的小屁股,轻轻往上一抛。
“飞高高咯!”
“哇!”岩哥儿兴奋地拍手,小脸蛋涨得通红,一双大眼睛像浸了星光,亮闪闪地盯着她,笑声裹着晚风飘得老远,“还要!爹再飞一次!”
“真羡慕呢。”一道温软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裴云铮低头看去,只见裴云菁坐在廊边的石阶上,手里抱着个针线筐,眼神落在岩哥儿身上,带着几分怀念的笑意。
裴云铮放下岩哥儿,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看向裴云菁,笑着打趣:“你这么大个姑娘,哥哥可抱不动了,再说了,你小时候,哥哥也没少抱你飞高高啊。”
裴云菁脸颊微红,软着声音嘟囔:“那不一样嘛……真希望我还是小时候,哥哥能够天天抱着我。”
“人总要长大的。”裴云铮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里带着几分温和,“走,进屋吃饭。”
一家子回到屋内,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
青瓷碗里盛着暖融融的鸡汤,瓷盘里是岩哥儿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张氏特意给裴云铮留的酱鸭。
沈兰心帮她盛了碗汤,轻声道:“今天看你回来得早,特意多炖了会儿,补补身子。”
晚膳吃得热热闹闹,岩哥儿时不时夹块排骨给她,奶声奶气地说“爹吃”。
裴云菁则帮着沈兰心布菜,偶尔跟岩哥儿说两句玩笑话。
饭后,裴云铮又陪着岩哥儿玩了会儿积木,看着他把木块堆成歪歪扭扭的“房子”,笑得直拍手,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