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妈妈带着姐姐嫁给了我爸后生下我。
但姐姐才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人。
因为她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她的亲生父亲是杀人犯。
为了让姐姐能像正常女孩一样长大,不被这个秘密影响,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
只要姐姐皱一下眉头,无论是不是我的错,惩罚一定会落到我身上。
爸妈总是对我说:“你是好孩子,多承担一点没关系。姐姐的身世太可怜了,我们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可昨晚姐姐的秘密还是泄露了。
她崩溃了,拿着刀要自杀。
全家人都跪着求她,妈妈哭着指向我:“你妹妹不懂事,别和她计较!”
我还没反应过来,姐姐的刀已经捅进了我的腹部。
血泊中的我看着他们,想笑却咳出了血。
其实那个秘密是姐姐昨晚喝醉了自己说漏嘴的。
可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我要死了。
1
我低头看着那把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水果刀,刀柄还握在姐姐程艺晴手里。
“小雨!”妈妈尖叫着扑向姐姐,把瑟瑟发抖的她搂在怀里,“没事的,妈妈在这里,不是你的错......”
爸爸跪在姐姐面前,老泪纵横:“艺晴,把刀放下,爸爸求你了!你妹妹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整个客厅乱作一团,却没人看倒在血泊中的我一眼。
我试图说话,却只咳出一口鲜血。
那把刀刺中了要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都怪你!”姐姐指着我尖叫,“要不是你到处说,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我艰难地摇头。
不是我说的。
昨晚是姐姐自己喝醉了酒,在同学聚会上哭喊着“我爸爸是杀人犯”,当时我拼命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小雨,快给姐姐道歉!”
妈妈转头对我吼道,眼神中的厌恶让我浑身发冷,
“你看你把姐姐逼成什么样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我记得十岁那年,姐姐把我推下楼梯摔断手臂,妈妈也是这样说的:
“小雨,告诉医生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别让姐姐难堪。”
十五岁,姐姐偷了同学的名牌手表藏在我书包里。
我被全校通报批评时,爸爸说:“你是妹妹,你姐姐心理脆弱,你替姐姐承担一下怎么了?”
现在,我可能要死了,他们依然选择站在姐姐那边。
“叫救护车......”我微弱地呼唤着,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
爸爸这才注意到我的情况,脸色骤变:“天啊,流了这么多血!”
“先别管她!”妈妈厉声喝止,“艺晴状态不稳定,万一再做傻事怎么办?你快去把她的抗抑郁药拿来!”
我闭上眼睛,温热的泪水混着血水流到地板上。
这就是我的家人,在生死关头,他们担心的依然是姐姐的情绪。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听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感受到自己被抬上担架。
恍惚中,我听见妈妈说:“我跟车去,你留在家里照顾艺晴。”
“可是小雨她......”
“死不了!”妈妈不耐烦地打断爸爸,“艺晴现在需要有人陪着,你难道不明白吗?”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透过沾血的睫毛,看见爸爸已经回到姐姐身边,像哄婴儿一样轻拍着她的背。
而我的血,在家里的实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2
医院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各种仪器连接在我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输血!”
“家属呢?需要签字手术!”
医护人员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听见妈妈在打电话:“......就是点皮肉伤,医生小题大做......什么?艺晴又不吃饭了?我马上回来!”
“女士,您女儿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即手术!”医生拦住她。
妈妈的声音充满不耐烦:“我家里还有个女儿情绪不稳定,要是出了事你们负责吗?”
她塞给医生一张纸,“这是保险单,该怎么做你们看着办,我得回去了。”
我多想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我真的好疼,好害怕。
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妈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手术灯亮起,麻醉剂注入我的血管。
在陷入黑暗前,我想起上周姐姐只是感冒,全家轮流守在她床前的情景。
爸爸请假三天,妈妈炖了各种补品,而我高烧40度时,只能自己爬起来找药吃。
“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多旧伤?”麻醉师惊讶的声音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漂浮在天花板上,低头看着手术台上苍白瘦小的身体。
那是我吗?
我的灵魂脱离了躯壳,而下面的医生们还在拼命抢救。
“心脏骤停!”
“准备电击!”
“再来一次!”
我飘出手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家里现在在干什么呢?
姐姐的情绪稳定了吗?
他们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我?
带着这个可笑的念头,我飘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灯火通明,餐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蛋糕,装饰着“祝艺晴生日快乐”的糖牌。
“宝贝,许个愿吧!”
妈妈搂着姐姐的肩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爸爸举着相机:“来,笑一个!我们艺晴又长大一岁了!”
我愣住了。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受今晚事件的影响,仿佛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去诊所包扎,而不是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
姐姐吹灭蜡烛,突然落下泪来:“我今天差点杀了小雨......”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妈妈立刻抱住她:
“别胡说!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她死了......”
“她不会死的。”
爸爸斩钉截铁地说,一边切下一大块蛋糕递给姐姐,
“医院都没来电话,说明不严重。快吃蛋糕吧,妈妈特意为你做的。”
我飘到电话旁,看到来电记录里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医院。
他们调了静音,为了不打扰姐姐的生日派对。
姐姐小口吃着蛋糕,突然说:“其实是我自己说漏嘴的。昨晚我喝多了......”
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给她倒果汁:“我们知道。”
我和姐姐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今早你同学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了。”
妈妈平静地说,“但这不是你的错,是酒精的错。小雨作为妹妹,本该照顾好你,却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
即使知道真相,他们依然选择责备我。
在他们眼中,我永远都是错的,永远都该为姐姐的错误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爸爸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是医院,真烦人。”
“别接。”妈妈按住他的手,“今天是我们艺晴的生日,不要让这些事影响心情。”
电话响了十二声,最终归于寂静。
而与此同时,在医院里,我的心脏监护仪拉出一条平直的线,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病房。
“死亡时间,23点17分。”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没有人知道我死了。
3
我的灵魂漂浮在急救室的天花板上,看着医生们最终停止了徒劳的抢救。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抹了把脸:“宣布死亡时间吧。”
“没有家属在场吗?”年轻的护士红着眼睛问。
“她母亲来过,签完字就走了。”护士长翻着病历本摇头,“说是家里还有个女儿需要照顾。”
我飘近了些,看见病历本上写着:“程小雨,17岁,腹部刀伤导致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
后面是一连串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
“这么年轻......”麻醉师轻轻合上我的眼睛,“身上还有很多旧伤,像是长期受虐待。”
护士长突然从我的衣物袋里摸出手机:“试试联系其他家人吧,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走。”
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五个联系人:爸爸、妈妈、姐姐、林老师、张阿姨。
林老师是我班主任,张阿姨是小区门口早餐店的老板娘。
护士长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同时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见家里传来欢快的生日歌背景音。
“喂?”姐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您好,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科。请问是程小雨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我是她姐姐。”
“您妹妹情况非常危险,需要家属立刻——”
“我们很忙!”姐姐突然打断,“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别来烦我们?”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妈不是去过医院了吗?”
护士长震惊地瞪大眼睛:“可是病人现在——”
“她不就是想装可怜让我们去看她吗?”
姐姐冷笑一声,“告诉她,别做梦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急救室里一片寂静。
我飘到墙角,灵魂蜷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感到疼痛?
“再试试其他联系人吧。”医生叹息道。
护士长拨通了林老师的电话。
响了三声后,一个温柔的女声接起来:“小雨?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您好,我是市立医院的护士。您的学生程小雨刚刚因刀伤抢救无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天啊!我马上过来。”林老师的声音颤抖着,“她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我的灵魂颤抖起来。
在学校里,我是成绩优异的班长;
在家里,我却是永远低人一等的那个不懂事的妹妹。
只有林老师曾发现我手臂上的淤青,轻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摇摇头说是体育课摔的。
护士长最后拨通了张阿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早餐店嘈杂的背景音和老板娘爽朗的笑声:
“小雨啊,今天怎么没来吃豆浆油条?阿姨给你留了一份呢!”
得知我的死讯后,张阿姨在电话里嚎啕大哭:“怎么可能!那孩子每天早上都来帮我收拾桌椅,说是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从未想过,真正为我流泪的,会是这些“外人”。
4
当白布盖过我的脸庞时,窗外开始下起小雨。
就像我出生那天一样。
妈妈曾说,因为生我时下了雨,所以给我取名“小雨”,而艺晴的名字是精心挑选的,寓意“艺术般美丽的晴空”。
我的灵魂跟着推车来到太平间。
工作人员问:“家属什么时候来认领?”
“联系不上。”护士长疲惫地回答,“她母亲签字后就再没露面,姐姐拒接电话,父亲一直联系不上。”
“可怜啊......”工作人员摇摇头,在我的脚踝系上标签,上面冰冷地写着无名氏三个字。
我的灵魂飘出医院,站在雨中的公交站台。
17年来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吗?那里已经没有人等我了。
雨越下越大,我的灵魂却感受不到潮湿。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家门口。
透过窗户,我看见姐姐正拆着生日礼物。
是最新款的iPhone。
而我用的还是她淘汰下来的旧手机。
“小雨怎么还没回来?”爸爸突然问。
妈妈冷哼一声:“装病逃学吧。昨天艺晴又不是故意的,她就非要闹这么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看!”妈妈给姐姐夹了块鱼肉,“她就是想破坏艺晴的生日。明天她自己会灰溜溜回来的。”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回不来了,永远。
我的灵魂飘向学校。
这一节是林老师的语文课,她红肿着眼睛走进教室,声音沙哑:
“今天我们不上课了。班长程小雨同学刚才去世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上还留着昨天画的涂鸦。
“不可能!”我的同桌李晓明猛地站起来,“她昨天还说今天要借我笔记的!”
林老师擦着眼泪:“医院说是刀伤。有同学知道怎么回事吗?”
一片沉默。
在同学眼中,我只是个安静内向的好学生;
在家里,我是永远被忽视的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而现在,我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脚踝上挂着无名氏的标签。
放学后,林老师站在我家门口按了三次门铃,才听见屋内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
“谁啊?”妈妈打开门,脸上还贴着面膜。
看到林老师,她明显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程小雨的班主任林雯。”林老师的声音有些发抖,“请问小雨在家吗?”
妈妈皱起眉头:“那丫头又惹什么事了?”
林老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程太太,您不知道吗?医院刚才通知我,小雨她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