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妈妈带着姐姐嫁给了我爸后生下我。
但姐姐才是这个家最重要的人。
因为她身上藏着一个秘密——她的亲生父亲是杀人犯。
为了让姐姐能像正常女孩一样长大,不被这个秘密影响,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她。
只要姐姐皱一下眉头,无论是不是我的错,惩罚一定会落到我身上。
爸妈总是对我说:“你是好孩子,多承担一点没关系。姐姐的身世太可怜了,我们不能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可昨晚姐姐的秘密还是泄露了。
她崩溃了,拿着刀要自杀。
全家人都跪着求她,妈妈哭着指向我:“你妹妹不懂事,别和她计较!”
我还没反应过来,姐姐的刀已经捅进了我的腹部。
血泊中的我看着他们,想笑却咳出了血。
其实那个秘密是姐姐昨晚喝醉了自己说漏嘴的。
可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我要死了。
1
我低头看着那把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水果刀,刀柄还握在姐姐程艺晴手里。
“小雨!”妈妈尖叫着扑向姐姐,把瑟瑟发抖的她搂在怀里,“没事的,妈妈在这里,不是你的错......”
爸爸跪在姐姐面前,老泪纵横:“艺晴,把刀放下,爸爸求你了!你妹妹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整个客厅乱作一团,却没人看倒在血泊中的我一眼。
我试图说话,却只咳出一口鲜血。
那把刀刺中了要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都怪你!”姐姐指着我尖叫,“要不是你到处说,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我艰难地摇头。
不是我说的。
昨晚是姐姐自己喝醉了酒,在同学聚会上哭喊着“我爸爸是杀人犯”,当时我拼命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小雨,快给姐姐道歉!”
妈妈转头对我吼道,眼神中的厌恶让我浑身发冷,
“你看你把姐姐逼成什么样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我记得十岁那年,姐姐把我推下楼梯摔断手臂,妈妈也是这样说的:
“小雨,告诉医生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别让姐姐难堪。”
十五岁,姐姐偷了同学的名牌手表藏在我书包里。
我被全校通报批评时,爸爸说:“你是妹妹,你姐姐心理脆弱,你替姐姐承担一下怎么了?”
现在,我可能要死了,他们依然选择站在姐姐那边。
“叫救护车......”我微弱地呼唤着,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
爸爸这才注意到我的情况,脸色骤变:“天啊,流了这么多血!”
“先别管她!”妈妈厉声喝止,“艺晴状态不稳定,万一再做傻事怎么办?你快去把她的抗抑郁药拿来!”
我闭上眼睛,温热的泪水混着血水流到地板上。
这就是我的家人,在生死关头,他们担心的依然是姐姐的情绪。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听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感受到自己被抬上担架。
恍惚中,我听见妈妈说:“我跟车去,你留在家里照顾艺晴。”
“可是小雨她......”
“死不了!”妈妈不耐烦地打断爸爸,“艺晴现在需要有人陪着,你难道不明白吗?”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透过沾血的睫毛,看见爸爸已经回到姐姐身边,像哄婴儿一样轻拍着她的背。
而我的血,在家里的实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2
医院的灯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各种仪器连接在我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血压持续下降!”
“准备输血!”
“家属呢?需要签字手术!”
医护人员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听见妈妈在打电话:“......就是点皮肉伤,医生小题大做......什么?艺晴又不吃饭了?我马上回来!”
“女士,您女儿情况很危险,需要立即手术!”医生拦住她。
妈妈的声音充满不耐烦:“我家里还有个女儿情绪不稳定,要是出了事你们负责吗?”
她塞给医生一张纸,“这是保险单,该怎么做你们看着办,我得回去了。”
我多想拉住她的手,告诉她我真的好疼,好害怕。
但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妈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手术灯亮起,麻醉剂注入我的血管。
在陷入黑暗前,我想起上周姐姐只是感冒,全家轮流守在她床前的情景。
爸爸请假三天,妈妈炖了各种补品,而我高烧40度时,只能自己爬起来找药吃。
“这孩子身上怎么这么多旧伤?”麻醉师惊讶的声音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漂浮在天花板上,低头看着手术台上苍白瘦小的身体。
那是我吗?
我的灵魂脱离了躯壳,而下面的医生们还在拼命抢救。
“心脏骤停!”
“准备电击!”
“再来一次!”
我飘出手术室,穿过长长的走廊。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家里现在在干什么呢?
姐姐的情绪稳定了吗?
他们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我?
带着这个可笑的念头,我飘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家里灯火通明,餐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蛋糕,装饰着“祝艺晴生日快乐”的糖牌。
“宝贝,许个愿吧!”
妈妈搂着姐姐的肩膀,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爸爸举着相机:“来,笑一个!我们艺晴又长大一岁了!”
我愣住了。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受今晚事件的影响,仿佛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去诊所包扎,而不是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
姐姐吹灭蜡烛,突然落下泪来:“我今天差点杀了小雨......”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妈妈立刻抱住她:
“别胡说!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她死了......”
“她不会死的。”
爸爸斩钉截铁地说,一边切下一大块蛋糕递给姐姐,
“医院都没来电话,说明不严重。快吃蛋糕吧,妈妈特意为你做的。”
我飘到电话旁,看到来电记录里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医院。
他们调了静音,为了不打扰姐姐的生日派对。
姐姐小口吃着蛋糕,突然说:“其实是我自己说漏嘴的。昨晚我喝多了......”
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给她倒果汁:“我们知道。”
我和姐姐同时震惊地看向她。
“今早你同学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了。”
妈妈平静地说,“但这不是你的错,是酒精的错。小雨作为妹妹,本该照顾好你,却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
即使知道真相,他们依然选择责备我。
在他们眼中,我永远都是错的,永远都该为姐姐的错误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再次响起。
爸爸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是医院,真烦人。”
“别接。”妈妈按住他的手,“今天是我们艺晴的生日,不要让这些事影响心情。”
电话响了十二声,最终归于寂静。
而与此同时,在医院里,我的心脏监护仪拉出一条平直的线,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病房。
“死亡时间,23点17分。”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没有人知道我死了。
3
我的灵魂漂浮在急救室的天花板上,看着医生们最终停止了徒劳的抢救。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抹了把脸:“宣布死亡时间吧。”
“没有家属在场吗?”年轻的护士红着眼睛问。
“她母亲来过,签完字就走了。”护士长翻着病历本摇头,“说是家里还有个女儿需要照顾。”
我飘近了些,看见病历本上写着:“程小雨,17岁,腹部刀伤导致脾脏破裂,失血性休克......”
后面是一连串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
“这么年轻......”麻醉师轻轻合上我的眼睛,“身上还有很多旧伤,像是长期受虐待。”
护士长突然从我的衣物袋里摸出手机:“试试联系其他家人吧,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走。”
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五个联系人:爸爸、妈妈、姐姐、林老师、张阿姨。
林老师是我班主任,张阿姨是小区门口早餐店的老板娘。
护士长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同时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见家里传来欢快的生日歌背景音。
“喂?”姐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您好,这里是市立医院急诊科。请问是程小雨的家属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我是她姐姐。”
“您妹妹情况非常危险,需要家属立刻——”
“我们很忙!”姐姐突然打断,“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别来烦我们?”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妈不是去过医院了吗?”
护士长震惊地瞪大眼睛:“可是病人现在——”
“她不就是想装可怜让我们去看她吗?”
姐姐冷笑一声,“告诉她,别做梦了!”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
急救室里一片寂静。
我飘到墙角,灵魂蜷缩成一团。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感到疼痛?
“再试试其他联系人吧。”医生叹息道。
护士长拨通了林老师的电话。
响了三声后,一个温柔的女声接起来:“小雨?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
“您好,我是市立医院的护士。您的学生程小雨刚刚因刀伤抢救无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天啊!我马上过来。”林老师的声音颤抖着,“她是个那么好的孩子......”
我的灵魂颤抖起来。
在学校里,我是成绩优异的班长;
在家里,我却是永远低人一等的那个不懂事的妹妹。
只有林老师曾发现我手臂上的淤青,轻声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摇摇头说是体育课摔的。
护士长最后拨通了张阿姨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早餐店嘈杂的背景音和老板娘爽朗的笑声:
“小雨啊,今天怎么没来吃豆浆油条?阿姨给你留了一份呢!”
得知我的死讯后,张阿姨在电话里嚎啕大哭:“怎么可能!那孩子每天早上都来帮我收拾桌椅,说是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从未想过,真正为我流泪的,会是这些“外人”。
4
当白布盖过我的脸庞时,窗外开始下起小雨。
就像我出生那天一样。
妈妈曾说,因为生我时下了雨,所以给我取名“小雨”,而艺晴的名字是精心挑选的,寓意“艺术般美丽的晴空”。
我的灵魂跟着推车来到太平间。
工作人员问:“家属什么时候来认领?”
“联系不上。”护士长疲惫地回答,“她母亲签字后就再没露面,姐姐拒接电话,父亲一直联系不上。”
“可怜啊......”工作人员摇摇头,在我的脚踝系上标签,上面冰冷地写着无名氏三个字。
我的灵魂飘出医院,站在雨中的公交站台。
17年来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吗?那里已经没有人等我了。
雨越下越大,我的灵魂却感受不到潮湿。
我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家门口。
透过窗户,我看见姐姐正拆着生日礼物。
是最新款的iPhone。
而我用的还是她淘汰下来的旧手机。
“小雨怎么还没回来?”爸爸突然问。
妈妈冷哼一声:“装病逃学吧。昨天艺晴又不是故意的,她就非要闹这么大。”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看什么看!”妈妈给姐姐夹了块鱼肉,“她就是想破坏艺晴的生日。明天她自己会灰溜溜回来的。”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回不来了,永远。
我的灵魂飘向学校。
这一节是林老师的语文课,她红肿着眼睛走进教室,声音沙哑:
“今天我们不上课了。班长程小雨同学刚才去世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上还留着昨天画的涂鸦。
“不可能!”我的同桌李晓明猛地站起来,“她昨天还说今天要借我笔记的!”
林老师擦着眼泪:“医院说是刀伤。有同学知道怎么回事吗?”
一片沉默。
在同学眼中,我只是个安静内向的好学生;
在家里,我是永远被忽视的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而现在,我成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脚踝上挂着无名氏的标签。
放学后,林老师站在我家门口按了三次门铃,才听见屋内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
“谁啊?”妈妈打开门,脸上还贴着面膜。
看到林老师,她明显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程小雨的班主任林雯。”林老师的声音有些发抖,“请问小雨在家吗?”
妈妈皱起眉头:“那丫头又惹什么事了?”
林老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程太太,您不知道吗?医院刚才通知我,小雨她去世了!”
第2章
5
妈妈的面膜扭曲了一下,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开什么玩笑!那死丫头就是装病逃学,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
“可是医院明确告诉我——”
“医院搞错了!”妈妈粗暴地打断她,“小雨昨天是受了点小伤,但根本不严重。她就是故意闹脾气,想破坏她姐姐的生日!”
林老师震惊地后退一步:“您是说,您知道小雨受伤了?”
妈妈意识到说漏嘴,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老师您别小题大做。”她作势要关门,“我还要做家务,您请回吧。”
“等等!”林老师抵住门,“程太太,如果小雨真的没事,能让她出来见我吗?学校很担心......”
“她不在家!”妈妈不耐烦地说,“去同学家玩了。您快走吧,别在这胡说八道咒我女儿!”
门“砰”地一声关上。林老师站在门外,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与此同时,在市立医院病理科,法医正在检查我的尸体。
“死者身上有多处陈旧性伤痕,”法医对着录音设备说,“背部有烟头烫伤痕迹,左臂桡骨曾骨折......这些伤明显是长期累积的虐待所致。”
年轻的女警官倒吸一口冷气:“这案子要立为刑事案件了。通知家属了吗?”
“联系不上。”护士长叹气,“母亲签字后就再没露面,姐姐拒接电话,父亲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查到了,”另一名警官翻着资料,“死者父亲程建国是建工集团项目经理,母亲李梅是家庭主妇,姐姐程艺晴在实验中学读高三。”
“先去学校问问情况。”女警官合上笔记本,“这案子不对劲。”
6
我的灵魂跟着警察来到实验中学。
姐姐正趴在课桌上睡觉,被班主任叫出去时一脸不耐烦。
“程艺晴同学,”女警官温和地问,“你妹妹程小雨昨晚在家吗?”
姐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在。她去朋友家住了。”
“你们昨晚有没有发生争执?”
“没有!”姐姐突然提高音量,“我们关系很好!”
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反映,昨天是你生日,你妹妹因为某些原因没参加?”
姐姐的手指绞在一起:“她嫉妒我。从小到大都这样,总想抢我风头。”
真相恰恰相反。
每次我考试得第一,妈妈都说“别在姐姐面前炫耀”;
我参加朗诵比赛获奖,奖状被随手扔在抽屉里,而姐姐的美术作业却被裱起来挂在客厅。
“你妹妹身上有很多旧伤,”警官突然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姐姐脸色刷地变白:“她经常摔跤。”
询问无果,警方决定去小区走访。我的灵魂先一步飘到张阿姨的早餐店。她正红着眼睛收拾桌椅,看到警察立刻迎上去。
“警官!是为小雨的事来的吗?”张阿姨的眼泪又涌出来,“那孩子可乖了,每天早上都来帮我......”
“您最后一次见到程小雨是什么时候?”
“前天早上。”张阿姨抹着眼泪,“那孩子手臂上全是淤青,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是体育课摔的......可哪有人摔跤摔成那样的!”
她突然压低声音:“程家那两口子偏心得很!大女儿要什么给什么,小雨连校服都是穿姐姐剩下的。有次我看见小雨在垃圾桶翻吃的,说是没吃晚饭......”
我的灵魂颤抖着。
那天我被罚不许吃晚饭,因为姐姐说我“瞪她”。其实我只是在她经过时抬了下头。
警方记录完证词,又询问了几位邻居。
每个人的说法都出奇一致——程家对两个女儿的态度天差地别。
傍晚时分,林老师带着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再次来到我家。
这次开门的是爸爸,他西装革履,像是刚下班回来。
“程先生,”林老师直接亮出文件,“这是小雨的死亡证明。医院需要家属签字才能处理遗体。”
爸爸的脸色瞬间惨白:“什么?”
“小雨昨晚因刀伤抢救无效去世。”
林老师声音颤抖,“医院多次联系你们,都被拒接。”
“不可能!”爸爸猛地后退一步,“她只是受了点小伤......”
妈妈闻声赶来,看到死亡证明时发出一声尖叫:
“这是假的!你们合伙骗我对不对?那死丫头给了你多少钱?”
林老师流着泪摇头:“程太太,小雨真的已经不在了!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说,她的遗体还无人认领......”
“闭嘴!”妈妈歇斯底里地大吼,“她就是想报复我们!从小到大都这样,见不得姐姐好!”
爸爸突然抓住妈妈的手臂:“李梅,昨晚医院是不是打过电话?”
“是打过,”妈妈的声音开始发抖,“但艺晴说......”
就在这时,姐姐放学回家,看到门口的警察和林老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程姐姐同学,”女警官严肃地问,“昨晚医院给你打电话时,你知道你妹妹生命垂危吗?”
姐姐的嘴唇颤抖着:“我不知道!”
“你拒接了医院的电话,”警官步步紧逼,“当时你妹妹正在抢救,而你在过生日?”
姐姐突然崩溃大哭:“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以为她又在装可怜......”
妈妈冲上去抱住姐姐:“你们别逼我女儿!小雨的事我们自己处理!”
“处理什么?”林老师终于忍不住哭喊,“小雨已经死了!因为你们的忽视和偏袒,她孤零零地死在了医院!”
爸爸踉跄着后退,撞在鞋柜上。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市立医院的电话。
“您好,我是程小雨的父亲。”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想确认一下,我女儿她真的?”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回答:“程小雨女士已于昨晚23点17分确认死亡,死因为刀伤导致的失血性休克。遗体目前仍在太平间,等待家属认领。”
手机从爸爸手中滑落,他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小雨!我的女儿!”
7
爸爸的哀嚎声回荡在楼道里,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
妈妈慌忙想要关门,却被警察拦住。
“请配合调查。”女警官严肃地说,“根据我们的初步了解,死者生前疑似遭受了长期虐待。”
“虐待?”妈妈尖声反驳,“我们是她的父母,怎么可能虐待她!”
“那请解释一下,为什么她身上有大量陈旧性伤痕?”
妈妈结结巴巴:“她总是不小心摔跤。”
“包括背部的烟头烫伤?”
空气瞬间凝固。
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姐姐抖得更厉害了。
那些烫伤是两年前留下的。那天姐姐心情不好,随手把烟头摁在我背上,说是看我不顺眼。妈妈看见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以后注意点”。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这一切。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依然不愿意承认对我做过的一切。
林老师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这些是小雨在学校受伤时我偷偷拍的。
手臂淤青、脸颊指印、胳膊的抓伤......我一直想帮她,但她总说是自己不小心。”
她的眼泪掉在照片上:“现在我才明白,她是在保护你们!”
爸爸看着那些照片,身体摇摇欲坠。
“天啊!我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我的女儿!我的小雨!”
妈妈突然发狂般地吼叫,“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给她吃给她住,她有什么不满的?艺晴才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邻居们窃窃私语,有人开始用手机录像。
我看见隔壁王婆婆眼中的鄙夷,楼下李大爷摇头叹息。
这些年来,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
“我要去看看小雨的房间。”林老师推开妈妈,直接走向我的卧室。
那是家里最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破旧的书桌,几乎没有其他家具。
墙上没有任何装饰,连窗帘都是褪色的。
而隔壁姐姐的房间,是标准的公主风,粉色的床品、毛绒玩具和满墙的明星海报。
林老师在我的书桌前停下,手指在抽屉边缘摸索。
她记得我曾经无意中提过,这张旧桌子有个小暗格。
“找到了。”她轻声说道。
暗格里躺着一本破旧的日记本,封皮已经发黄。
林老师颤抖着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我歪歪扭扭的字迹:
“今天是我八岁生日,但没有人记得。姐姐今天也八岁了,因为我们是同年出生的。妈妈给姐姐买了很大的蛋糕,我只能在门外看着。”
“妈妈说,姐姐比我重要,因为姐姐的身世可怜。我不明白什么叫身世可怜,但我知道,我不能让姐姐难过。”
林老师翻着一页页泛黄的纸张,每一行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九岁,姐姐把我推下楼梯,我的手臂断了。医生问怎么摔的,妈妈让我说是自己不小心。我照做了,因为我不想让姐姐被骂。”
“十岁,姐姐偷了同学的钱包放在我书包里。全班都说我是小偷。老师通知家长时,爸爸只是说:‘小雨一定是有原因的,她不是坏孩子。’但他没有为我澄清,因为那会让姐姐难堪。”
“十二岁,我考了全年级第一,想要和爸爸妈妈分享。但姐姐哭了,说我是在炫耀。妈妈让我把奖状藏起来,不要刺激姐姐。”
“十四岁,姐姐说我的眼神让她不舒服,用烟头烫了我的背。好疼,但我不能哭,因为姐姐说哭声会影响她学习。”
林老师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日记本。
她从未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承受这么多。
而最让她痛心的是,日记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怨恨的话。
我只是在记录,记录着一个被忽视的孩子如何努力去理解这个世界,努力去原谅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最后一页,是我十七岁生日那天写的:
“今天又是我和姐姐的生日。姐姐收到了很多礼物,我什么都没有。”
“但我想明白了,也许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姐姐。如果我的痛苦能换来她的快乐,那也是值得的吧。”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消失了,会有人想念我吗?会有人为我哭泣吗?”
“算了,不想了。明天姐姐要参加同学聚会,我答应帮她选衣服。希望她能开心。”
林老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抱着日记本冲出房间,颤抖着递给警察:“这是小雨的日记,记录了她遭受的一切!”
女警官接过日记,快速翻阅几页后,脸色变得铁青。
她看向妈妈:“李梅女士,你们因为偏袒大女儿,长期忽视、虐待小女儿。现在小女儿因为你们的极度忽视死亡,我们将以过失杀人罪对你们立案调查。”
“不!”妈妈尖叫着,“我们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想不开!”
“昨晚医院多次来电,你们为了不影响大女儿生日而拒绝接听,导致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这就是过失杀人。”
爸爸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小雨,爸爸对不起你!爸爸错了!”
但一切都太晚了。
8
就在警察准备带走程家三人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就是他们家!”王婆婆的声音传来,“我把昨晚的事都录下来了!”
原来昨晚我被捅伤后,隔壁的王婆婆被尖叫声惊醒,透过门镜偷偷拍下了程家的争执过程。
视频里清楚地记录着姐姐持刀捅我,以及全家人跪着求她的画面。
最关键的是,视频还录下了妈妈和爸爸的对话:
“先别管她!艺晴状态不稳定,万一再做傻事怎么办?”
“医院又来电话了。”
“别接!今天是艺晴的生日,不要让这些事影响心情。”
这段视频被王婆婆传到了业主群,迅速传播开来。
不到一个小时,视频就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上。
网友们看到视频后义愤填膺:
“这是什么鬼父母?女儿生死未卜还在过生日?”
“心疼那个小女孩,从小被家人当成透明人。”
“这种偏心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程艺晴是杀人犯!她亲手捅死了自己妹妹!”
话题#程小雨#迅速冲上热搜。
有网友扒出了程家的详细信息,包括爸爸的公司、姐姐的学校。
程建国所在的建工集团很快发布声明,宣布暂停其职务配合调查。
实验中学也紧急召开会议,考虑是否让程艺晴继续在校就读。
更多的邻居站出来爆料程家的种种行径:
“程小雨经常一个人买菜做饭,才十几岁的孩子。”
“她姐姐穿的都是名牌,她的校服都打着补丁。”
“有次看见她在垃圾桶翻剩菜,问她为什么,她说家里忘记给她留饭了。”
“她成绩那么好,从来没见她父母夸过她一句。”
网上的声讨越来越激烈,甚至有人扒出了程家的家庭住址。
很快,就有记者和网友聚集在程家楼下。
“程艺晴!出来给妹妹道歉!”
“程建国李梅!你们不配当父母!”
“还我们小雨一个公道!”
喊声震天,程家不敢再出门。
我的灵魂看着这一切,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生前得不到的关注,死后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
讽刺,却又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为我发声。
9
三天后,市立医院太平间。
林老师带着我们班的同学来为我送行。
我的遗体躺在冰冷的铁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同桌李晓明红着眼睛说:“程小雨,你还欠我一支笔呢......你说话要算数的......”
班长张萌哭着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从来不和任何人争执,总是默默帮助别人......”
连平时最调皮的男生都红了眼眶:“对不起,我们平时都没发现你过得那么痛苦......”
林老师轻抚着我的额头:“小雨,老师对不起你。如果我当初再勇敢一点,再坚持一点,也许就能救你了......”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但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这么多人都在为你哭泣,都在想念你......”
我的灵魂看着这些真心为我流泪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的存在。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为我的离开而悲伤。
而此时的程家,正在承受着舆论的审判。
姐姐被学校勒令退学,因为其他学生家长强烈抗议,不允许“杀人犯”和自己孩子同校。
爸爸被公司开除,再也找不到工作,因为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照片和“不配为人父”的标签。
妈妈精神几近崩溃,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出门见人。
他们的银行账户被恶意举报,社交账号被网友攻陷,电话号码被恶意传播,每天都能收到无数谩骂信息。
程家的房子被喷上“杀人犯之家”的红字,物业都不敢来清理。
更可怕的是,真相还在持续发酵。
有记者深入调查后发现,程艺晴的生父确实是杀人犯,但这个秘密其实在小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
程家这些年来的小心保护,实际上更像是过度补偿的心理作祟。
而我,成了这种扭曲心理的牺牲品。
心理专家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典型的补偿性偏爱。父母因为愧疚而过度补偿一个孩子,同时忽视甚至伤害另一个孩子。程小雨从小承受的不仅是物质上的不公,更是精神上的长期虐待。”
“她的死,是整个家庭扭曲价值观的必然结果。”
网友们更加愤怒了:
“原来不是什么身世可怜,是想掩盖杀人犯女儿的身份!”
“为了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活活逼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程艺晴就是遗传了她爸的暴力基因!”
“程建国李梅不配为人!”
舆论的海啸彻底吞没了程家。
他们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10
一个月后的庭审现场。
程艺晴被以故意伤害致死罪起诉,程建国和李梅被以过失杀人罪起诉。
法庭上,检察官宣读了我日记中的片段,每一句话都让旁听席传来愤怒的嘘声。
程艺晴穿着囚服坐在被告席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娇美。
一个月的拘留让她憔悴不堪,眼神空洞。
“被告程艺晴,你承认用水果刀刺伤被害人程小雨吗?”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我当时情绪失控......”
“据证人证言,你在刺伤被害人后说‘都怪你,要不是你到处说,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请问这话属实吗?”
程艺晴低着头不敢说话。
检察官继续:“根据调查,你的秘密实际上是你自己在酒后泄露的,与被害人无关。但你却将愤怒发泄在无辜的妹妹身上,致其死亡。”
“我错了......”程艺晴终于开口,眼泪直流,“我真的错了!我想要妹妹原谅我......”
“被害人已经死亡,”法官冷酷地说,“你的道歉毫无意义。”
轮到程建国作证时,这个曾经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已经满头白发。
“我对不起小雨,”他颤抖着说,“我不配做她的父亲......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保护好她......”
李梅则始终保持沉默,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
最终,法院宣判:
程艺晴犯故意伤害致死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程建国、李梅犯过失杀人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那一刻,程艺晴崩溃大哭:“妈妈!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但李梅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光芒。
程建国跪在地上,对着空气磕头:“小雨,爸爸给你磕头了......爸爸下辈子再来补偿你......”
法庭外,聚集着声援我的民众。
他们举着“正义得到伸张”、“小雨安息”的标语,为判决结果鼓掌。
我的灵魂站在人群中,看着这迟来的正义。
虽然我已经回不来了,但至少,那些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11
一年后,程家彻底家破人散。
程艺晴在监狱里度过了她的十八岁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只有冰冷的监舍和她的悔恨。
她经常在深夜惊醒,梦见我站在她床前,身上还插着那把水果刀。
“姐姐,”梦中的我笑着对她说,“你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程艺晴想要道歉,想要求饶,但我的身影总是缓缓消失,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程建国在出狱后试图重新开始,但社会已经不会给他机会。
没有公司愿意雇佣一个“虐待女儿致死”的前科犯。
他只能做一些最底层的工作,每天被人指指点点。
有时候,他会来到我的墓前,跪下磕头:
“小雨,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如果有来生,一定会好好爱护你......”
但这些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
“小雨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们了......”
“她说她不怪我们,她说她原谅我们了......”
“小雨是个好孩子,从来不记仇......”
邻居们都说她疯了,但只有我知道,她是在用自我欺骗来逃避内心的愧疚。
网络上关于我的事件还在发酵。
有人建立了“程小雨关爱基金”,专门帮助那些在家庭中被忽视的孩子。
有人制作了纪录片《被遗忘的女儿》,讲述我的故事。
有人在学校开展“关注家庭暴力”的主题教育。
我的死,意外地唤醒了社会对家庭教育问题的反思。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那些被忽视的孩子,越来越多的老师学会了识别家庭暴力的迹象。
也许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吧。
用我的死,换来对其他孩子的保护。
用我的痛苦,提醒这个世界: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