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陛下龙体欠安的消息虽被刻意压制,但那日益沉重的气氛和频繁出入宫廷的太医身影,依旧如阴云般笼罩在京城上空,尤其是诸位已成年的皇子府邸。
悉王府的书房灯火,常常燃至深夜,习决明忙于政务,分身乏术,踏足后院的次数屈指可算。
这半月间,他仅来了后院三次。
一次是在凝香苑,与班叙昭对弈一局,言行间多是询问她对朝中一些无关紧要事务的看法,似在试探她的见识与心性。
一次是去了贵仪齐云儿的采薇苑,据闻齐云儿精心准备了歌舞,使尽了浑身解数,倒也引得王爷停留了半宿。
还有一次,则是去了小仪萧霜序的揽月阁。
这日,恰是半月一次的阖府晨省之日,也是侧妃朱念和禁足期满,再次露面。
锦瑟堂内,气氛比往日更显肃穆。王妃文思尔端坐主位,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无可挑剔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想必前朝风云,亦让她这位宰相之女倍感压力。
班叙昭到得不早不晚,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暗纹缎面对襟褙子,下系月华裙。她安静地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垂眸敛目,却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
很快,妃妾们陆续到齐。贵仪齐云儿今日打扮得格外娇柔,眼角眉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显然还在为前些时日王爷的临幸而沾沾自喜。
小仪萧霜序则是一身利落的杏子黄衣裙,笑容恰到好处,与身旁的小仪闻玉洛低声交谈着,闻玉洛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谨慎模样。
侍妾白见微也老实了许多,不敢再随意插话。
当一身玫红色锦缎宫装、头戴赤金点翠大花的朱念和扶着红玉的手,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半月禁足,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憔悴,反而因着那股强压下去的怨愤,让她的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凌厉。
然而,与归宁那日的嚣张跋扈不同,今日的她,明显收敛了许多。她走进来,规规矩矩地向王妃文思尔行礼问安,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恭顺:“妾身朱氏,参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妾身禁足期间,深刻反省己过,日后定当谨言慎行,恪守府规。”
文思尔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虚抬了抬手:“朱妹妹起来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后还需与姐妹们和睦相处,共同服侍王爷。”
“是,妾身谨记王妃娘娘教诲。”朱念和起身,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掠过班叙昭时,停顿了极短的一瞬,那眼神深处是冰封的恨意与屈辱,但表面却很快移开,并未如众人预想那般立刻发难。她甚至在对上齐云儿略带挑衅的目光时,也只是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并未多言。
她沉默地走到班叙昭上首的位置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双手在袖中暗暗攥紧。这半月的禁足和归宁那日的奇耻大辱,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她恨班叙昭,更恨王爷的不公。
但她不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母亲派人递进来的话提醒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在这关键时刻,她必须隐忍。
班叙昭却觉得会叫的狗不咬人,沉默的朱念和,恐怕比那个嚣张跋扈的她,更为危险。
王妃照例询问了各院情况,嘱咐了些日常琐事。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便会如此平淡度过时,文思尔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扫过下方众人,缓缓开口
“还有一事。一月之后,便是皇后娘娘寿诞。宫中已传下旨意,届时,王府中贵仪及以上位份的妃妾,皆需随本宫与王爷一同入宫赴宴。”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贵仪及以上!那便意味着,正妃文思尔,侧妃朱念和、班叙昭,以及贵仪齐云儿,有资格入宫!
齐云儿脸上瞬间迸发出惊喜交织着野心的光芒,她一个小小的贵仪,竟能得此殊荣,面见天颜,参加皇后寿宴!这是何等荣耀,又是何等机遇!
朱念和紧绷的脸上也松动了几分,眼中闪过志在必得。这是她挽回颜面,重新争夺王爷关注,甚至在更高层面打压班叙昭的绝佳机会!
而坐在末位的萧霜序、闻玉洛等人,眼中则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失落与羡慕。尤其是萧霜序,她自认不比齐云儿差,却因位份所限,与这等盛宴失之交臂,心中如何能平?
班叙昭心头思索。皇后寿宴,汇聚皇室宗亲、勋贵重臣及其家眷。
文思尔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继续道:“宫规森严,不比王府。届时言行举止,皆代表悉王府颜面。这一个月,诸位妹妹当好生准备,学习宫规礼仪,备好寿礼,莫要失了体统,惹人笑话。”
“是,妾等谨遵娘娘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心思却早已各异。
晨省散去,众人各怀心思地离开锦瑟堂。
朱念和率先起身,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多看班叙昭一眼。
齐云儿则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脚步轻快地离开,想必是回去琢磨如何在那日大放异彩。
班叙昭落在后面,与萧霜序、闻玉洛等人一同走出。
萧霜序笑着对班叙昭道:“恭喜荣侧妃,届时定能在那宫宴之上,为我王府增光添彩。”语气真诚,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班叙昭回以浅笑:“萧妹妹过奖了,不过是循规蹈矩,不出差错便是万幸。”
闻玉洛则依旧是那副温顺样子,轻声道:“娘娘定能应对自如。”
回到凝香苑,班叙昭屏退左右,只留青黛、青华在侧。
“娘娘,皇后寿宴……”青华语气中带着兴奋与紧张。
班叙昭神色凝重:“朱念和宫宴之上,大概有动作。”
青黛点头:“娘娘所言极是。寿礼须得精心准备,不能过于扎眼。免得被人拿了错处。”
“还有一月时间,”班叙昭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开始凋零的草木,目光沉静而坚定,“足够我们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