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第十六章 稷下惊澜

新郑城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在血旗高悬的威压下,暂时止住了溃烂的脓血。韩非的“血旗十策”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旧秩序的腐肉上,伴随着刘猛头颅滴落的血珠,强行推行。土地均分的木桩砸进豪强圈占的沃土,粮仓的大门在墨家机关兽的守护下向饥饿的流民敞开,以工代赈的号子在废墟上响起。一种混杂着铁血、混乱与新生躁动的气息,弥漫在焦糊与血腥尚未散尽的空气中。

然而,章台宫内的偏殿,却笼罩着比寒渊更深沉的阴霾。

李明哲再次陷入昏迷,眉心的玄冰魄裂纹如同蛛网,幽蓝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牵动着张良与徐夫子的心弦。徐夫子日夜守在那嵌着逆鳞剑柄的金属护套旁,用尽毕生所学,试图稳定那核心处暗金微光的“转化”效率,为李明哲枯竭的本源提供一丝滋养。张良则以自身精血为引,混合着温玉髓与名贵药材,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玄冰魄的裂痕上,延缓其崩解。两人都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临界点波动!】

【玄冰魄破损度:58%!镇压效能衰减至43%!】

【寒渊怨念渗透加剧!天香豆蔻药力消耗速率:173%!】

【历史线变动率:99.1%…位面排斥力场强度:15%…持续上升中…检测到复数高维意识锚点锁定…】

猩红的系统警告在李明哲昏沉的意识边缘疯狂闪烁。那“位面排斥力场”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磨盘,缓慢而坚定地碾磨着他的存在,加剧着身体的崩溃。每一次位面排斥力的增强,都对应着外界“血旗十策”的每一次强力推进,仿佛这方天地本身,都在抗拒着这过于剧烈的变革。

偏殿的门被无声推开,卫庄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冰雕。他没有看软榻上的人,冰冷的目光直接落在徐夫子身前那个散发着微弱温润气息的金属护套上。

“如何?”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徐夫子布满血丝的眼从矩尺的放大镜片上抬起,疲惫中带着一丝绝望的亢奋:“这东西…这核心之物,简直是个无底洞!它确实在转化,在汲取!无论是灌注的药材精华,还是老夫用导引阵图从外界强行汇聚的稀薄生机,甚至是…王上体内逸散又被玄冰魄锁住的部分魂火,它都来者不拒!转化出的生机也的确在滋养王上,但是…太慢了!杯水车薪!而且…”老匠人的声音带着惊悸,“它转化的‘效率’,似乎与外界…尤其是与王城之外某种‘大势’的动荡息息相关!每一次城中有大的变故,它的光芒就活跃一分,但同时,王上眉心的玄冰魄裂纹…就加深一分!”

张良猛地抬头,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徐公的意思是…这剑柄核心,在被动地、甚至主动地…汲取整个韩国变革动荡所产生的‘势’?作为它运转的燃料?而这股‘势’的剧烈动荡,反过来又加剧了位面对王上的排斥,加速了玄冰魄的崩解?”

“恐怕…正是如此!”徐夫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它和王上,和这韩国新生的国运,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国运兴,它或可助王上逆天改命;国运崩,或者变革之‘势’过于酷烈超出承受…王上必是第一个殉葬之人!”

卫庄冰冷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残酷:“饮鸩止渴。破而后立,本就是向死而生。他选了这条路,这代价,就得受着。”他的目光终于转向软榻,落在李明哲眉心的裂纹上,“玄冰魄最多再撑三个月。三个月内,若寻不到彻底拔除寒渊怨念、修复本源之法,或者…这韩国新鼎的炉火不够旺、不够稳,压不住反噬…神仙难救。”

三个月!

如同死亡的丧钟,重重敲在张良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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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正殿,此刻却如同煮沸的油锅。

“血旗十策”的推行,在血火的强压之下铺开,但朝堂之上的反噬,才刚刚开始。

“荒谬!荒谬绝伦!”一名须发皆白、身着古朴深衣的老臣,正是韩国硕果仅存的几位宗室老臣之一,韩成,此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御座下首代替王上理政的韩非(李明哲昏迷,韩非以王弟身份摄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韩非脸上,“井田乃古圣王之制,贵贱有序,尊卑有别!你竟敢废井田,开阡陌?!还要均分土地?这是动摇国本!是取祸之道!与那暴秦的商鞅何异?!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他身后,一群依附宗室和旧贵族的官员纷纷附和,引经据典:

“《周礼》有云:‘田里不鬻,墓地不清’!土地乃宗庙社稷之基,岂能随意分割予贱民?”

“九公子!你口口声声法家之术,可知法家之祖管仲亦言:‘四民(士农工商)分业,不可使杂处’!如今你混淆贵贱,让流民贱役与士子同列行伍,甚至授田!此乃乱法之源!”

“还有那‘以工代赈’!驱使民力如同牛马,此乃墨家‘役夫’之邪说!非仁君之道!当行儒家仁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才是正途!”

矛头直指韩非推行的政策核心,更引用了儒家、法家、甚至墨家的学说,试图在理论高度上将其批驳得体无完肤。殿内气氛凝重,支持变革的新锐官员(多为张良提拔的法吏和墨家背景的实干者)与守旧派怒目而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韩非斜倚在象征摄政的座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沾着血污的刀币——那是昨夜从某个抗拒开仓的豪强地窖里搜出来的。他听着老臣们引经据典的咆哮,桃花眼中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丝慵懒的、近乎残忍的玩味。

“说完了?”等殿内声音稍歇,韩非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他站起身,走到韩成面前,将那枚沾血的刀币轻轻放在对方颤抖的手心里。

“成公,还有诸位饱读诗书的大人。”韩非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你们说的礼,是姬周八百年前的礼!你们说的法,是管仲治齐时的法!你们说的仁政,是书简上描画的、从未真正存在过的海市蜃楼!”

他猛地指向殿外,指向那片依旧能闻到焦糊味的废墟:“看看外面!看看新郑!看看那些易子而食的百姓!看看那些昨夜还在为你们口中‘贱民’抛头颅洒热血的流民死士!井田?贵贱?仁政?轻徭薄赋?”韩非的声音充满了讥讽,“姬无夜和夜幕当道时,你们的井田圈走了多少民田?你们的‘贵贱’让多少良家子沦为奴仆?你们的‘仁政’让多少赋税进了私库?你们的‘轻徭’又让多少民夫累死在阿房宫那样的地方?!”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得守旧派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至于墨家‘役夫’之说?”韩非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殿内几名身着葛衣、沉默不语的墨家代表,“徐夫子带着墨家机关兽撞开粮仓时,你们口中的‘役夫’在分粮!墨家弟子在废墟上救人修屋时,你们在干什么?在朝堂上引经据典,空谈仁政?!”他猛地提高音量,如同惊雷:“我韩非不懂那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要活命!要让这满城的人活下去!要让韩国在秦国的虎视眈眈下活下去!管他是儒家、法家、墨家还是什么家!谁能拿出让百姓吃饱饭、让士卒有战力、让城池重新立起来的法子,我就用谁!”

“法者,编著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势者,胜众之资也!”(引《韩非子·难三》)韩非的声音带着法家特有的冷酷与力量,“‘血旗十策’,就是法!就是术!就是以王上之‘势’,凝聚万民之力,在这废墟之上,重铸新韩!不服此法者…”他目光如刀,扫过韩成等人,“犹如此币!”

他猛地从韩成手中夺回那枚沾血的刀币,五指用力!

“咔嚓!”

坚硬的青铜刀币,竟被他生生捏碎!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殿内一片死寂。守旧派面如死灰,被那赤裸裸的强权与血腥震慑。

就在这时,一名禁卫疾步而入,神色凝重,双手呈上一卷以玄鸟火漆封印的帛书:“报!摄政!边关八百里加急!同时…有客持齐王与稷下学宫祭酒印信,求见!”

齐王?稷下学宫?

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齐国是东方大国,稷下学宫更是天下学术中心,诸子百家汇聚之地!他们此时派人来,意欲何为?

韩非眉头微皱,接过帛书展开,只扫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帛书上只有寥寥数字,却重若千钧:

“秦将王翦,屯兵武遂,号称二十万!疑有东向之意!”

秦军压境!

屋漏偏逢连夜雨!新郑未稳,强秦的阴影已如黑云压城!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转向禁卫:“持稷下印信者何在?所为何来?”

禁卫低声道:“来人自称齐国使节,淳于越。言…奉齐王之命,并受稷下学宫百家所托,特来韩国…‘观新政,察民意,论道统’。”

观新政?察民意?论道统?

韩非心中冷笑。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秦军压境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出,齐国和稷下学宫此刻派人来,名为论道,实为窥探!看看这被韩非用铁血手段强行“铸鼎”的韩国,到底是一飞冲天,还是昙花一现!甚至…是来“纠正”这偏离了他们心中“道统”的“邪路”!

诸子百家,这盘踞在思想高地上的庞然大物,终于…要正式下场了!

韩非的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扫过殿外血色残阳笼罩的宫门悬颅,最后仿佛穿透重重宫墙,落在那偏殿深处、冰封与烈火交织的身影上。

他缓缓坐回摄政之位,将那份秦军压境的帛书随手丢在案上,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慵懒的冰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传!请齐国使节,淳于越先生,明日…章台宫,论道!”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挑衅的弧度,补充道:

“也传告新郑城!凡诸子百家各派门人,无论儒家、法家、墨家、道家、阴阳家…凡对我韩国‘新政’有高论者,皆可入宫!本王弟…洗耳恭听!”

风暴,已至。

稷下学海的波澜,即将狠狠拍打在韩国这片刚刚燃起星火的焦土上。

而风暴的中心,那偏殿深处,李明哲枕边的逆鳞剑柄,核心那点暗金微光,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随着这“诸子论道”的消息传来,以及那遥远边境传来的秦军煞气,陡然**剧烈地闪烁、膨胀了一下**!仿佛一头饥饿的巨兽,嗅到了…更庞大、更混乱的“食物”气息。

【位面排斥力场强度:17%…18%…警告!高维意识锚点活跃度激增!检测到“道则”层面干涉波动…】

玄冰魄的裂纹,似乎也随之…悄然延伸了一丝。

鼎炉将倾,百家争鸣。

逆鳞微光,欲吞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