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带着初冬的寒意,细密地打在玄天宗外门偏僻的废料场上,将堆积如山的废弃矿石、碎裂法器残骸浸润得一片泥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腐土和微弱灵气逸散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苏砚裹紧了单薄的外门弟子袍,蹲在一个倾倒的巨大丹炉残骸后面。冰冷的雨滴顺着他的脖颈滑入衣领,激起一阵寒颤。他体内炼气四层后期的灵力缓缓运转,抵抗着寒意,同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身旁的铁牛像一尊沉默的铁塔,肌肉虬结,仅穿着贴身的短褂,任由雨水冲刷着古铜色的皮肤,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钱多多则缩在苏砚另一侧,昂贵的锦袍被他小心翼翼地撩起一角垫在屁股下,嘴里不满地嘟囔着:“这鬼地方,味儿真冲!老吴就不能选个雅间?非得是这破料场?”
“雅间?”苏砚低声回应,嘴角勾起一丝惯有的毒舌弧度,“钱少爷,你以为这是你家商盟的拍卖行?吴明那种见不得光的老鼠,只会在这种地方打洞。再说了,‘库房漏洞’和‘赵魁藏身处’这种‘雅物’,配得上雅间吗?”他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关键词。
钱多多被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有理。不过说真的,砚哥儿,那‘玄牝之门’的流言……靠谱吗?听着就邪乎。”
苏砚没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冰冷的玄牝剑鞘。剑鞘上那几道暗金色的诡异纹路,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更显深邃,隐隐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自从冰裂谷吸收了那滴神魔之血,这东西就越来越不安分,连带他识海深处那0.55%的侵蚀进度,也像细小的冰针,时不时刺他一下。他压下心头的不适,沉声道:“不管靠不靠谱,这是目前唯一能把李铁尺那条老狗彻底钉死的线索。他觊觎剑鞘,更想掩盖寒渊潭的秘密。这‘玄牝之门’,很可能就是关键。”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雨声融为一体的轻响传来。吴明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三人对面的阴影里,雨水顺着他蓑衣的缝隙滑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味的眼睛。
“三位,久等了。”吴明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东西呢?”苏砚开门见山。
吴明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两枚玉简和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布囊,手腕一抖,精准地抛向苏砚。
苏砚伸手接住。入手冰凉。一枚玉简记录着戒律堂库房某个隐秘禁制的漏洞位置和开启手法,详细得令人心惊。另一枚则标注了赵魁那个已经被冰封的“藏身处”——位于后山一处废弃矿洞深处,正是李铁尺处理“脏事”的老巢之一。而那个布囊里,则是几块刻着模糊扭曲符文的碎骨片和一块沾染着干涸暗紫色污迹的皮子,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硫磺味的腐朽气息。
“库房漏洞,赵魁的窝点,都在玉简里。‘玄牝之门’……”吴明指了指布囊,“线索在这,据说与宗门建立之前的上古坠落战场有关,源头指向寒渊潭深处。明晚子时,寒渊潭冰裂谷西侧崖壁下,据说会有一丝空间异动,可能是‘门’的薄弱点显现。真假自辨,风险自负。”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似乎特意在苏砚怀中的剑鞘位置停留了一瞬,“李铁尺最近动作很大,戒律堂的人像疯狗一样在查冰裂谷的事,还有昨晚那几个失手的废物。你们最好快一点。”
“昨晚那几个杀手,”苏砚掂量着布囊,眼神锐利,“你处理的?”
吴明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我只是个卖情报的。不过……他们身上的毒有点意思,不是玄天宗的路数,倒像是‘鬼手’那老毒物特供的‘三日断魂’。这毒,可不好弄。”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身影已经开始在雨中变淡,“交易完成,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人已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鬼手’?三日断魂?”钱多多脸色微变,“这名字我听过,黑市里专供阴损毒物的老怪物,价码高得吓人!李铁尺这老狗,为了除掉你,还真是下了血本!连这种渠道都用上了!”
“不止是为了除掉我。”苏砚的眼神冷得像寒潭深处的冰,“他是急了。剑鞘的异变,赵魁的死,还有我们可能掌握的证据……他怕了。”他收起玉简和布囊,那诡异的硫磺腐朽气味让他怀中的剑鞘又轻微震颤了一下,识海中的侵蚀感也随之一跳。他强忍着那股烦躁和晕眩感,低声道:“走!先离开这鬼地方,看看那三个俘虏还能不能撬出点东西。”
三人刚起身准备离开废料场,一股无形的、冰冷而锋锐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雨丝在这股威压下变得凝滞,周围废弃的法器残骸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谁?!”铁牛怒吼一声,浑身肌肉贲张,土黄色的护体罡气瞬间透体而出,挡在苏砚和钱多多身前。钱多多也脸色发白,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上。
一道素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残破石梁上。雨水在她身周三尺外便自动蒸发消散,形成一片朦胧的雾气。慕容雪!
她绝美的容颜依旧清冷如雪,但那双看向苏砚的秋水眸子里,却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怒。她的左手,此刻正紧紧按在腰间的冰魄长剑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并且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
“苏砚。”慕容雪的声音比这冬雨更冷,带着金丹修士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身上……那是什么东西的气息?还有……”她的目光死死锁定苏砚怀中,“那剑鞘……它在‘吞噬’你?!”
苏砚心头剧震!慕容雪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感应到神魔之血的侵蚀和剑鞘的异变?她此刻的状态也很不对劲,那左手……寒煞反噬又加重了!
不等苏砚回答,慕容雪的目光锐利如剑,扫过钱多多和铁牛:“昨夜毒瘴夜袭,你们抓了人?”她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钱多多连忙点头:“是,慕容师姐!三个杀手,中了点小毒,被砚哥儿的新……呃,新手段制住了,关在……”
他话音未落,慕容雪脸色陡然一变,清叱一声:“不好!”
几乎同时,苏砚怀中的玄牝剑鞘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股狂暴、混乱、充满硫磺与血腥味的意念冲击,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扎向他的识海!那0.55%的侵蚀瞬间变得滚烫!
“呃啊!”苏砚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
“砚哥儿!”铁牛和钱多多大惊。
慕容雪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苏砚身边,一股精纯冰冷的灵力试图探入他体内压制那股躁动。但就在她灵力接触的刹那,一股更加强烈、更加邪恶、仿佛源自九幽深渊的阴冷气息,猛地从废料场深处——正是苏砚他们关押俘虏的隐蔽地窖方向——爆发出来!
那股气息充满了纯粹的死亡与剧毒!
“噗通……噗通……”
几声沉闷的倒地声隐约传来。
“糟了!俘虏!”钱多多脸色煞白。
“是毒!剧毒爆发!那‘三日断魂’被引爆了!”慕容雪瞬间判断出来,她按着左手的动作更用力了,指节青白,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和极度的冰寒,“有人……在灭口!用他们自己的命!”
她猛地看向苏砚,强行压下左手的颤抖,另一只手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小玉瓶,不由分说地塞进苏砚手里。玉瓶触手温润,里面隐隐有冰蓝与赤红两色光芒在流转缠绕,散发出奇异的调和气息。
“拿着!冰火本源调和丹,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异常躁动和可能残留的毒素!立刻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慕容雪的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三个俘虏已死,线索暂时断了。但‘鬼手’的毒……哼!”
她抬头,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望向戒律堂的方向,又仿佛在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引爆剧毒的、极其隐晦的阴冷法力波动。雨水在她周身蒸腾的雾气更浓了,那按着剑柄的左手,颤抖得愈发明显。
“李铁尺……还有他背后的人……”慕容雪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刻骨的寒意,“他们……已经闻到‘祂’的味道了。”
“祂”!
这个字眼,像一道惊雷在苏砚混乱的识海中炸响!神魔之血……天外魔域……玄牝之门……还有慕容雪眼中那深切的忧虑和无法完全压制的伤势……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这漫天冰冷的雨幕,彻底将苏砚笼罩。
废料场的雨,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