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女方带话说想这个月定下来,这存的什么心思谁不知道,也就是下个月收稻子,新女婿上门帮忙干活呗。”何朵儿愤言。
“他们家有稻子?曲江河对岸有水田的不多吧?”
“不收稻子还要收玉米红苕呢,总归没存好心思。”
活了两辈子,何苗的理念都是不在别人的婚姻大事上多言语。所以只安静听何朵诉说,从心里来讲何苗对这门婚事有质疑,刚递了话就惹得公爹和小姑子不喜,说成了家庭未必和睦。
何朵家就一个独生子,以后势必是要公婆儿媳一个锅里舀饭的,处不好何朵也难办。
何朵还在说:“我娘的意思是娘家家贫倒无所谓,自家帮扶也可以,如果姑娘是利落人,这门亲也不是做不得。”
回家后跟余氏讲起何民山的婚事风波,余氏坦言:“曲江河对岸的姑娘说给你兄弟们我是不愿意的,虽说只要姑娘人品端正,家境倒是次要,但那边的风气不行,姑娘自小耳濡目染,能看明白事情的少。我可不敢赌能遇上个好的,要是没遇上弄个搅家精回来日子都过不舒坦。”
刚至晚间有人带话来讲老四何建冬家的发动了,余氏慌忙扔下饭碗去了何建冬家。
四婶杨氏就是旁边杨家湾的人,一发动就给娘家捎话去,直至余氏到也没见娘家来人。
只见两个还没起大名的孩子牛牛和狗儿手牵手站在院子里惊恐不安,余氏连忙揽过孩子安抚:“你娘给你们生弟弟妹妹呢,不怕啊,吃过饭没。”
两个孩子答还没吃,又听得房里老三家的汪氏和毛氏在一声声安抚,余氏就进厨房。一个锅洗得干干净净烧一大锅热水,另一个锅添水煮上粥。有心做点好的,但油盐柜子都上了锁,管钥匙的在生孩子。
米下锅,余氏急忙忙家去拿猪油罐子和一包红糖,捡十个鸡蛋,又跑回去。恰好水烧开,冲一碗红糖鸡蛋水,放点猪油,端进房递给毛氏,让毛氏哄着杨氏喝下。
余氏看何建冬慌神似的在院子里转圈,连忙把两个孩子牵到何建冬手里,斥道:“两个小子的爹了还一点深沉没有,你堂客生娃儿,你就不知道把这两个带一下?由得孩子哭来添乱,四弟妹听到孩子哭能安心生孩子?”
煮好粥,坛子里抓点泡菜,打发爷儿仨吃下,又进房换汪氏和毛氏出来吃饭。自己握住杨氏手:“玉仙,你安心的生,第三胎快得很。”
杨氏浑身被汗泡透,只扬了头看门边。余氏找了一身干爽衣服,用热水给她擦擦身,伺候换下汗湿的一身,杨氏方觉舒服点。一时阵痛又来,汗又涔涔冒,余氏只好拿帕子垫了杨氏前胸后背。
这么熬到月上中天方生下一个红彤彤的小子,看不出眉眼像谁。毛氏年老精力不济,见到孙儿就回去歇息,顺便带走牛牛和狗儿,汪氏在产房一直陪着杨氏,余氏又给煮两个红糖荷包蛋送进去看着杨氏吃了睡下。
杨氏娘家人一直没来,闵氏也一面未露,余氏见没什么事就抱了猪油罐子回家歇下不提。
何苗早起听说又添了弟弟心里遗憾,天知道自己多喜欢香喷喷乖巧巧的小女孩,男孩子嘛,又淘气又邋遢,挺烦的。
过几天中元节,何家大堰辟了片山当做祖坟,目前只曾祖父曾祖母和大奶奶以及石头娘埋在那里。中元节是族里一起祭拜,各家凭心意拿祭品,元宝纸扎这些是族里一起准备。
何苗去祠堂外面跟着一起叠元宝,跟何朵唧唧哝哝边说闲话边叠。叠元宝是个心意,族里人有空的来叠上十来个就有很大一堆。
叠完分给自己的纸,何苗要拉何朵去祖父家念书,吓得何朵挣开手逃窜,那些粘成一团的字可认不得。
何家大堰女孩虽娇养,能识得字的女娃也就何苗一个,先是何苗缠着大哥学识字展现出“惊人天赋”,祖父知道后就隔三差五叫何苗去亲自教育,两三年下来,何苗终于适应繁体字,写的字算得上规矩,至少横平竖直。
跟祖父念完书又蹭顿油炒过的豇豆焖的豇豆干饭,回家路上去四叔家看过小名叫猫娃的小弟,再去何青那里看红布盘扣,叹了声手真巧才晃悠悠回家。
老远就听见闵氏骂人,何苗木着小脸进屋,跟余氏抱怨:“住她隔壁我都学会一百零八种骂人话。”
“你人小可不能学。”余氏手里打麻绳不停:“去灶间煮稀饭晾好夜里吃。”
灶间是离隔壁最远的地方,手里忙着活,只能听到闵氏尖利声音,听不清楚具体说什么。
恰好何青娘上门托余氏带盘扣去镇上,听得隔壁骂了小半个时辰都没停歇,蹙眉道:“你们这隔壁住着总也不是办法,污言秽语听得多恐小孩子移了性情。”
“谁说不是呢,她不与我们来往也就罢了,就这总叫骂让人烦心。也是村里叔伯们都知晓她性情,不然我家里还不得被人说不敬长嫂。”
何青娘是个温婉的妇人,穿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却干净熨帖的蓝布衣裳,脚上虽是草鞋,但草鞋打得细密,包住脚趾头,并不像旁人那般几乎露着整只脚。
按说何青家地也不少,何青爹农闲时还跟何建春出门给人修房子,家中不说富裕,也不至于让何青娘穿得补丁摞补丁。
只是何青爹心眼狭小,当初媒人说亲看中何青娘长得秀丽,不顾父母反对定下。生下何青大哥大柱,不知从哪听说何青娘前一个男人精明能干很得主家看中,心里一生比较,就觉得自家女人不宜家,随时要生二心。好好一大男人成天管着家里鸡毛蒜皮,家里捡鸡蛋都得亲自捡,生怕女人攒了鸡蛋藏私房钱。
何青娘在村里人缘颇好,不生事,见人笑眯眯,即便生活清苦也不逢人就诉苦,把自己和几个孩子打理得整洁,教出的孩子个个懂礼。倒是更显的何青爹不像话,村里人没少背地里戳何建修脊梁骨。
大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何建修还收敛些,大奶奶一去,大爷爷一个当公爹的也不好管小儿子房里事,何建修更是变本加厉,跟何建春出门的时候数着米给家里留吃用,要是耽误晚回一两天,家中妻儿就得饿肚子。
余氏只管装好盘扣,何建修再不讲理自己也是隔房的堂嫂,问到脸上自己也有话说。
到何青娘告辞离去,闵氏还在叫骂,真是佩服其体力和铁嗓,成天尖着嗓子骂天骂地都没见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