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更新时间:2025-11-18 09:47:43

这场闹剧尘埃落定,苏晚晴的身份,在杏花村村民的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她是那个敢于反抗长辈的“狠人”,让人畏惧疏远。

那么现在,她就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活菩萨”,是得了神仙指点的“能人”。

敬畏之中,多了一层发自内心的信服与依赖。

“晚晴,大娘我……..我给你磕头了!”张大娘抱着已经睡熟的儿子,又要跪下。

苏晚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眉头微蹙。

“张大娘,小虎的病根还未除尽。”

“他肺里的热毒虽被暂时压制,但并未清除。想要彻底痊愈,不留病根,还需要一味主药。”

“什么药?你说!大娘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弄来!”

苏晚晴摇了摇头,视线投向远处那片云雾缭绕的深山。

“那味药,叫七叶莲,只生长在最阴湿的悬崖峭壁边上,寻常地方找不到。钱,买不来。”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

“我得再进一趟山。”

“不行!太危险了!”张大娘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那深山里有野猪和狼!你一个姑娘家..……”

“非去不可。”苏晚晴打断了她的话,态度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医者仁心,有始有终。她既然出手,就必须负责到底。

看着苏晚晴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张大娘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看似单薄,实则比任何人都倔强的姑娘。

次日。

苏晚晴拒绝了张大娘要一同前往的请求,独自一人,背着背篓,腰间别着那把磨得锋利了许多的短刀,再次踏入了青云山。

这一次,她没有在外围停留,而是径直朝着更深、更险峻的内山走去。

越往里走,林木越是遮天蔽日,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叶与湿土混合的独特气息。

山路崎岖,人迹罕至。

就在她攀上一处陡坡,准备在一块岩石上歇脚时,鼻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不是山林中野兽的腥臊,也不是草木的芬芳。

是血。

浓郁、厚重,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顺着山涧的风,丝丝缕缕地钻入她的鼻腔。

苏晚晴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短刀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她没有退走,反而压低了身形,像一只敏锐的猎豹,循着那股气味,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血腥味越来越浓。

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她看到了一道断断续续的拖拽痕迹,暗红色的血迹浸染了泥土和草叶,一直延伸向不远处一个被藤蔓遮蔽的山洞。

她屏住呼吸,拨开藤蔓,探头向里望去。

洞内光线昏暗,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

他浑身是血,黑色的劲装被划开了数道口子,胸口处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显然淬了剧毒。

即便他双目紧闭,陷入了深度的昏迷,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依旧带着一股肃杀的凌厉,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沾了血的凶器。

苏晚晴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这人是谁?看这身打扮和气势,绝非寻常人。

再看这伤,分明是遭人追杀,侥幸逃到这里。

救他,等于将自己卷入一个巨大的、未知的麻烦旋涡之中。

他的仇家能把他伤成这样,就一定能顺着踪迹找来。

到时候,自己这个小小的农家院落,在这等江湖仇杀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理智在疯狂地对她尖叫:快走!就当没看见!你才刚刚摆脱苏大强一家,才刚刚有了一点安身立命的根基,不能为了一个陌生人,毁了这一切!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可她的视线,却无法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移开。

毒素已经开始沿着血脉扩散,他的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过了今天,不,也许就是今天,毒素攻心,大罗神仙也难救。

他就要死了。

就在她眼前,在她这个医生的眼前,活生生地死去。

苏晚晴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却从未对一个能救的病人,选择过袖手旁观。

那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是她作为医者的底线。

“该死。”

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与其说是在骂这个麻烦,不如说是在骂自己这无法改变的“妇人之仁”。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苏晚晴快步走进山洞,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又搭上了他的脉搏。

脉象沉迟,若有若无,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必须立刻救治!

可这里条件简陋,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将这个高大沉重的男人带下山。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她不再犹豫,转身冲出山洞,用最快的速度向山下跑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张大娘家门口时,张大娘正抱着小虎在院子里晒太阳。

“晚晴!你回来了!采到药了吗?”张大娘惊喜地站起身。

苏晚晴摇了摇头,几步冲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张大娘,出事了,我需要你帮忙。”

看到她严肃的神情,张大娘的心也提了起来,“怎么了?你尽管说!只要大娘能办到!”

“我在深山里,发现了一个人。”苏晚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快死的男人。”

张大娘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死…..…死人?”

“还没死,但快了。”苏晚晴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退缩,“他伤得很重,应该是被人追杀。我一个人弄不动他,需要你帮我,把他悄悄带回我家。”

“这…..…”张大娘吓得连连后退,“晚晴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被人追杀的,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啊!咱们…..…咱们惹不起啊!”

“我知道是麻烦。”苏晚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可他就在我眼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张大娘,你儿子病危的时候,那种绝望,我懂。”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张大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怀中已经恢复血色、正在酣睡的儿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为了救她儿子而奔走的少女。

那份救命之恩,重如泰山。

恐惧与报恩之心在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张大娘一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好!晚晴,大娘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笼罩了整个杏花村。

苏晚晴和张大娘,一人抬着一头,用砍下的粗壮树枝和藤蔓做成的简易担架,趁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担架上的男人沉重如铁,每走一步,都耗费着两人巨大的体力。

终于,在半夜,她们才避开了所有耳目,悄无声息地将男人运回了苏晚晴家,藏进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窖里。

“晚晴,这……..这就行了吗?”张大娘累得几乎虚脱,看着地窖里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心里还是怕得厉害。

“大娘,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苏晚晴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记住,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能说。”

“我懂,我懂。”张大娘连连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地窖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晴点亮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密闭的空间里轻轻跳跃,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她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

救治的第一步,是处理伤口。

她伸手,解开了男人那被血浸透、早已僵硬的衣带。

当那件破烂的黑色上衣被完全剥开,露出底下的胸膛时,即便是见惯了各种人体的苏晚晴,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瞬。

那是一具极其健硕的、充满了爆发性力量的男性躯体。

宽阔的胸肌,壁垒分明的腹肌,每一寸线条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和千锤百炼的打磨,充满了阳刚的美感。

无数道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非但没有破坏这份美感,反而增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悍勇之气。

苏晚晴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她迅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道最致命的伤口上。

仔细检查过后,她倒抽一口凉气。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刀口又深又长,几乎切断了数根肋骨,周围的肌肉组织已经大面积坏死,毒素甚至有侵入胸腔的迹象。

必须立刻进行外科手术!切开腐肉,清除毒素,找到并缝合破裂的血管,最后再将创口缝合。

在这个时代,这种行为,与开膛破肚的巫术无异。

但她别无选择。

没有手术刀,她就拿出那把削铁如泥的柳叶短刀,放在油灯的火苗上反复灼烧,直到刀刃变得赤红,再浸入烈酒中,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没有麻药,她只能伸出两根手指,用一种特殊的劲力,点在了男人颈侧的昏睡穴上,加重他的昏迷程度,让他无法感受到接下来的剧痛。

一切准备就绪。

苏晚晴屏住呼吸,在昏暗的油灯下,开始了这场跨越了千年的紧急手术。

她手里的柳叶刀,稳得像一块岩石。

刀锋落下,精准地切开已经腐烂发黑的皮肉。

没有血流出,只有一股腥臭的黑色脓液。

她用布巾一点点将脓液擦拭干净,然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她撕下一块最干净的布,叠了数层,盖在伤口上,然后俯下身,用自己的嘴,隔着布巾,用力吸吮。

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毒素的苦涩,瞬间充满了她的口腔。

她立刻侧过头,将吸出的毒血吐在地上,然后再次俯身。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吸出的血液,从黑色,转为暗红,再转为鲜红。

毒,排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是缝合。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用烈酒浸泡过的羊肠线和缝衣针。

在跳跃的火光下,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将断裂的血管、肌肉组织,一层一层地,细密地缝合起来。

整个地窖里,只有她沉稳的呼吸声,和针线穿过皮肉时那微不可闻的声响。

当最后一针落下,打上一个完美的外科结时,苏晚晴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水湿透,累得几乎要站不起来。

她撑着墙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就在她心神最放松的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只一直无力垂在身侧的、宽大有力的手,毫无征兆地猛然抬起,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掌,犹如一把烧红的铁钳,即便在深度昏迷之中,那股禁锢的力量,依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令人心悸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