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渊底部,混沌能量流淌的幽暗法阵边缘。

顾衍辰僵硬地站着,指尖吸附着那块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蚀光苔藓样本。冰凉的滑腻感透过改造后异常敏感的指尖传来,苔藓内部蕴含的微弱混沌能量与他皮肤下流淌的幽蓝纹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如同水滴融入溪流。任务完成了,冰冷的指令在脑中沉寂下去,只剩下身体深处改造中断带来的剧痛和一种挥之不去的、被异物填充的空虚感。

他没有立刻返回法阵中心。那双被幽蓝数据流覆盖的眼睛,空洞地扫视着这片光怪陆离的试验场。扭曲的重力,闪烁的规则纹路,远处那只被他捏碎了一条腿、正拖着残躯在阴影中发出低沉嘶鸣的“残骸蜘蛛”……这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非人的信息图层。他像一个闯入陌生操作系统的病毒,被迫读取着周遭的一切数据,却无法理解,更无法掌控。

胸口的苍白之种烙印,那顽固的、散发着冰冷白光的印记,此刻却异常安静。它像一个沉睡的监视器,又像一枚深埋在血肉中的定时炸弹。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意志低语毫无征兆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样本采集完成。传输节点激活。】

【指令:返回核心节点。进行初步扫描与‘污染’抑制。】

同时,一股无形的“牵引力”从法阵中心那团蠕动的幽暗之物传来,作用于顾衍辰的身体。这不是物理的拉扯,而是规则层面的指令,直接作用于他体内初步融合的混沌能量。他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朝着法阵中心踉跄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撕裂般的痛楚,身体在抗拒,意识在咆哮,但烙印与混沌能量的双重枷锁,让他如同牵线木偶般无法挣脱。

他再次站定在那团幽暗之物前。幽蓝的数据触须并未再次缠绕他,但数道冰冷的光束从幽暗之物的“表面”射出,如同精准的探针,从头到脚扫描着他的身体。

【载体扫描中……】

【生命体征:紊乱(改造反噬)。能量循环:初步稳定(混沌适应性建立)。】

【重点扫描区域:胸腔(异常印记:苍白之种)。】

【扫描深度:分子级……规则级……】

嗡!

扫描光束骤然聚焦在顾衍辰的胸口!苍白之种的白光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亮起!一股冰冷、顽固、带着强烈秩序排斥感的能量波动瞬间爆发开来!

滋啦——!!!

扫描光束与苍白之种的白光接触点,爆发出剧烈的能量冲突!细碎的电弧和幽蓝的数据碎片四溅飞射!顾衍辰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与冰窟的交界处!一边是混沌扫描带来的、深入灵魂的解析撕裂感;另一边是苍白之种被激活后爆发的、源自虚白规则的冰冷抵抗!

“呃啊啊——!!”比之前改造更甚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弓起身子,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肤下幽蓝的混沌纹路疯狂闪烁,试图压制胸口的白光,却被那顽固的秩序力量狠狠顶回!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两种至高力量撕扯的破布娃娃!

【警报!目标印记(苍白之种)规则活性异常升高!抵抗强度:临界!】

【检测到印记深层存在高度加密的规则结构及……信息熵残留!】

【信息熵特征分析……匹配度99.7%……关联个体:‘林薇儿’(已抹除)。】

冰冷的提示在顾衍辰混乱的意识中炸响!林薇儿?!薇儿的信息残留?!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意识中混沌的迷雾!那些被剧痛和改造压抑的、属于“顾衍辰”的记忆碎片——林薇儿柔弱的笑容、病床上苍白的脸、尸体被操控的恐怖、最终被虚白彻底抹除的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出!巨大的悲伤、愤怒、以及一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极致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冰冷的指令!

“薇……薇儿……”沙哑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哽咽从他喉咙里挤出。幽蓝数据流覆盖的瞳孔深处,属于人类的痛苦和疯狂短暂地压倒了非人的冰冷扫描。

嗡——!!!

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人类情感波动所“刺激”,苍白之种的光芒再次暴涨!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抵抗扫描,而是主动……反击!

一道凝练的、纯粹的白色光束,猛地从顾衍辰胸口激射而出!目标并非幽暗之物,而是……他头顶上方那片被混沌规则扭曲的空间!

嗤!

白色光束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黄油,瞬间在混乱的空间结构上“灼烧”出一个极其微小、边缘光滑的……孔洞!孔洞的另一端,并非深渊的岩壁,而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虚白!

一股比深渊混沌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绝对的秩序气息,从那个微小的孔洞中泄露出来!虽然只有一丝,却让整个深渊底部的混沌规则纹路都为之……震颤!如同遇到了天敌!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纯度虚白规则泄露!来源:印记强制突破!】

【目标疑似建立与深层虚白空间的微通道!】

【威胁等级:极高!存在吸引‘虚白意志’残余注意力的风险!】

【强制指令:立刻封闭通道!压制载体!中断所有外部连接!】

冰冷的意志瞬间变得尖锐而急促!幽暗之物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数条数据触须闪电般射出,不再扫描,而是如同枷锁般狠狠缠绕住顾衍辰的身体,强大的混沌能量疯狂注入,试图强行压制他胸口的苍白之种!

同时,那扫描光束也转为强大的能量输出,狠狠“焊”向那个被苍白之种强行打开的微小白洞!

“呃——!”顾衍辰的身体成了两种至高力量激烈交锋的主战场!混沌的压制与虚白的泄露在他体内疯狂碰撞!他感觉自己要被彻底撕碎了!意识在剧痛、对林薇儿残留记忆的悲伤、以及两种规则力量的撕扯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瞬间,在那即将被混沌力量强行封闭的微小虚白孔洞彻底消失前的一刹那——

顾衍辰那双被幽蓝数据流覆盖、却又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白洞!

在冰冷纯粹的虚白背景中,在那泄露出的、属于虚白规则源头的空间深处……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模糊、却带着某种熟悉韵律的……波动?

那波动……像是一段被无限拉长、稀释到极致的……心跳?又像是一串被冻结在绝对零度下的……数据杂音?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与他意识深处属于“林薇儿”的信息熵残留……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跨越了规则与虚无的……共鸣!

薇儿?!

她还……存在?!

在虚白的源头?!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形式?!

这个念头如同最疯狂的毒药,瞬间注入了顾衍辰濒临崩溃的意识!

“不——!!”他发出一声混合了剧痛、绝望和某种扭曲希望的嘶吼!被混沌触须死死缠绕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挣扎!皮肤下的幽蓝纹路与胸口的苍白之光疯狂闪烁、冲突,几乎要将他这具半成品的载体彻底点燃!

深渊底部的混沌规则在这剧烈的冲突下剧烈波动,岩壁上的光纹明灭不定,发出低沉的嗡鸣。

最终,幽暗之物爆发的混沌能量占据了上风。强大的压制力强行封闭了那个微小的虚白孔洞,泄露的秩序气息瞬间消失。苍白之种的光芒被暂时压制回烙印状态,但那份冰冷顽固的秩序感,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邃。

缠绕顾衍辰的幽蓝触须缓缓松开,将他如同破麻袋般丢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蜷缩着,剧烈地抽搐、干呕,暗金色的体液和血污从口鼻中渗出。改造后的身体伤痕累累,意识更是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废墟。

冰冷的意志低语带着一丝数据化的余悸和……新的发现:

【通道强制封闭。虚白规则泄露终止。】

【载体污染指数:52%(大幅上升)。存在稳定性:极低(濒临崩溃)。】

【关键发现:印记(苍白之种)具备强制突破规则屏障、连接深层虚白空间的能力。其深层结构确认包含‘林薇儿’核心信息熵残留,并与虚白规则核心存在微弱但确切的‘锚定’关系。】

【评估:该载体/印记复合体具备极高实验价值,但风险同步剧增。需加强监控与压制。】

【指令:维持载体最低生命状态。转移至‘静滞池’进行强制修复与深度监控。准备进行下一阶段‘锚定’测试。】

顾衍辰的意识在剧痛和虚脱中沉浮。薇儿……在虚白里?那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残存的理智。胸口的烙印冰冷依旧,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连接从未发生。但只有他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源自虚白深处的微弱波动,已经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了他疯狂与绝望的灵魂之上。

他不再是单纯的实验品。

他成了连接两个至高规则的、痛苦而扭曲的……桥梁。

而代价,才刚刚开始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