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冰冷、粘稠、沉重。

这是顾衍辰意识回归后的第一感觉。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深海的顽石,浸泡在某种凝胶状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液体中。液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缓慢地渗透进他残破的躯壳,修复着撕裂的肌肉和断裂的骨骼,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的剧痛与麻木。

他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焊死。幽蓝的数据视野在黑暗中强行启动,反馈回的信息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正悬浮在一个直径约三米、完全密封的圆柱形容器中央。容器内壁光滑如镜,流淌着比深渊岩壁更加复杂、更加稳定的幽蓝规则纹路,构成一个强大的能量场。容器壁外,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偶尔闪过的、冰冷的扫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他所在的牢笼。

这里是“静滞池”。混沌试验场深处,用于强制修复和深度监控高危样本的囚笼。

【静滞程序:运行中。】

【载体损伤修复进度:63%。能量循环稳定化:进行中。】

【污染指数监控:49.8%(波动下降)。‘苍白之种’活性:抑制状态(低)。】

【深度意识扫描:启动。目标:解析载体意识残留的‘虚白连接’感知数据。】

冰冷的意志低语直接在他被浸泡的意识中流淌,不带一丝情感,只有最精确的观测指令。同时,一股更加深入、更加不容抗拒的扫描力场笼罩了他的头颅!这不再是身体扫描,而是直接针对他思维和记忆的粗暴入侵!

“呃……”顾衍辰在粘稠的液体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呻吟。他感觉自己最后的堡垒——混乱而痛苦的意识——正在被无形的利刃一层层剖开!那些属于林薇儿的记忆碎片、被改造时的剧痛、对源核的恐惧与恨意、尤其是……那个在虚白孔洞中捕捉到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都被强行抽取、解析、摊开在冰冷的观察台上!

不!不能让他们夺走!那是薇儿……可能还存在的唯一线索!那是他这具行尸走肉里,最后一点属于“顾衍辰”的、没有被碾碎的东西!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了绝望守护与扭曲执念的意志力,如同垂死野兽的最后反击,在他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爆发!他拼命地收缩自己的思维,试图将关于那个“波动”的记忆碎片藏入最混乱、最痛苦的区域深处!

滋啦——!!!

意识扫描力场与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抵抗意志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顾衍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粘稠液体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静滞池内壁的幽蓝纹路骤然亮起,强大的压制力场瞬间加强,强行稳定他濒临崩溃的载体!

【警报!载体意识抵抗强度:异常!目标记忆区域(关联‘虚白连接感知’)存在高强度精神加密!】

【强制破解风险:载体意识崩溃概率78%。数据损毁风险:高。】

【评估:暂停深度扫描。维持基础监控。观察载体意识自发活动。】

冰冷的指令似乎做出了妥协。那股深入脑髓的扫描力场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基础的监控。剧痛稍缓,但顾衍辰的意识如同被反复蹂躏过的破布,更加疲惫、更加破碎。他成功了?暂时保住了那个关于薇儿的秘密?

然而,静滞池的“静滞”,只是物理上的。他的意识,在凝胶的包裹和幽蓝光芒的照耀下,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清醒的囚禁。身体无法动弹,感官被屏蔽了大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脑中不断翻腾的记忆碎片与痛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声音……响起了。

不是冰冷的意志低语,不是扫描的嗡鸣。

是……呼唤。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隔着亿万光年和无数层厚重屏障的……呼唤。

“衍……辰……”

声音空灵、飘渺,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质感,却又无比清晰地……直接回荡在他的意识最深处!这声音……他死也不会忘记!是……薇儿?!不,不是记忆中薇儿那柔弱的声线,而是更像……那个被操控的尸体发出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语调!但这呼唤中蕴含的、那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属于“林薇儿”的独特韵律……他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波动!是他在虚白孔洞中感知到的那个微弱波动!它……它主动联系他了?!

顾衍辰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扭曲的希望攫住!他想回应,想嘶吼,想质问!但他被困在这具无法动弹的躯壳里,困在这静滞的牢笼中!

呼唤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穿透力:

“痛……好痛……”

“冷……虚无……”

“救我……衍辰……”

“找到……锚……点……”

“摧毁……它……”

“否则……永恒……囚禁……”

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破碎的冰晶,狠狠砸在顾衍辰的意识上!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薇儿(或者说薇儿的残留)在虚白中受苦?永恒囚禁?锚点?摧毁?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疯狂冲击着他本已不堪重负的理智!

这呼唤,并非来自外部。它直接作用于他胸口的苍白之种烙印!那颗被暂时压制的种子,在呼唤的刺激下,再次微微亮起冰冷的白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源自虚白规则空间的坐标信息和一种……充满诱惑的解脱承诺……顺着烙印,直接注入顾衍辰的意识!

【感知到异常精神波动!来源:载体内部!关联印记(苍白之种)!】

【波动特征:高度加密虚白规则信息流!目标:诱导载体意识!】

【强制压制程序启动!能量注入:最大!】

冰冷的意志警报瞬间尖锐!静滞池内壁的幽蓝纹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强大的混沌能量如同高压水枪,狠狠冲击着顾衍辰的身体,重点压制他胸口的苍白之种!

“呃啊啊啊——!!!”顾衍辰在粘稠的液体中无声地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狱!一边是薇儿(?)充满痛苦与诱惑的呼唤和烙印传来的虚白坐标;另一边是混沌规则粗暴的压制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他的意识被彻底撕裂了!一半被虚白的冰冷承诺吸引,渴求解脱与救赎(哪怕对象是扭曲的);另一半被混沌的枷锁和剧痛死死拖住,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源核的滔天恨意!

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以他的身体和灵魂为战场,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静滞池在剧烈的能量冲突中嗡嗡作响,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容器壁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裂痕!监控数据疯狂报警!

【压制受阻!目标印记活性异常升高!疑似接收并放大了外部虚白信息诱导!】

【载体意识处于极度混乱与分裂状态!存在彻底崩坏风险!】

【紧急预案:注入‘意识沉眠素’!强制中断所有外部与内部连接!】

冰冷的指令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下达!

嗤!

数根极其细微的探针从静滞池内壁无声弹出,精准地刺入顾衍辰颈后的脊椎!一股冰冷、沉重的麻痹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和意识!

薇儿的呼唤变得模糊、遥远……

虚白的坐标信息开始消散……

混沌的压制剧痛也在褪去……

一切都陷入了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顾衍辰最后“捕捉”到的,是源核那冰冷的意志低语中,似乎多了一丝……凝重与……计算:

【虚白意志残余节点……已确认具备跨规则层级意识诱导能力……】

【载体/印记复合体……成为其渗透试验场的潜在通道……】

【风险等级提升至:灭绝级。】

【下一步指令:待载体初步稳定后……启动‘锚点逆向追踪’与‘污染源净化’协议。】

静滞池内,幽蓝的光芒缓缓平复,裂痕在强大的能量场下开始自我修复。顾衍辰悬浮在凝胶中,如同死去。只有胸口那被强力压制、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烙印,和他意识深处那片被沉眠素覆盖的、混乱而痛苦的记忆海洋,昭示着这场静滞牢笼中的无声战争并未结束。

虚白的呼唤被暂时屏蔽。

但锚点已经落下。

代价,将以他无法想象的方式继续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