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1-18 14:08:11

时间,在沈家别墅二楼这个冰冷的房间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像是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逝。

空气凝滞,只剩下医疗团队高效而沉默的操作声,以及各种精密仪器开启时发出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电子音。

陆景深带来的医疗小组,与沈家平日里接触的家庭医生,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冷静得近乎残酷。强心针剂被迅速推入那细得可怜的血管,高流量氧气通过面罩,试图向那几乎停止工作的肺叶注入生命的燃料。监护仪的电极片被小心地贴在那瘦骨嶙峋的胸口,冰冷的导线连接着屏幕上尚未跳动的曲线。

沈建国、沈老夫人,以及闻讯赶来的沈浩,像三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木偶,僵立在门口,脸色各异地看着这超乎他们理解和掌控的一幕。沈建国脸上是混杂着震惊、难堪和一丝隐秘惶恐的复杂表情;沈老夫人则是毫不掩饰的惊疑、不满,以及对于外人闯入家宅“指手画脚”的愤怒;沈浩则纯粹是被这阵仗和气氛吓住了,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眼睛瞪得溜圆。

家庭医生早已被挤到了一边,脸上带着惭愧和一丝敬畏,看着那支专业团队的操作,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这些人突然闯入,以他的能力和设备,地上这个孩子,此刻恐怕已经……

张妈和其他几个胆大的佣人,则远远地躲在走廊角落,伸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陆景深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背脊挺直,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沈家任何人,只是目光沉静地、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监护仪的屏幕,和医疗团队首领——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医生之间,偶尔会有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流。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让沈家所有试图开口质疑或者阻止的话,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静脉通道建立!”

“肾上腺素推注完毕!”

“血氧饱和度极低,35%……还在掉……”

“准备气管插管!”

冰冷的医学术语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每一声都敲打在人心上。中年医生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在助手配合下,极其熟练而迅速地进行着气管插管的操作。那细长的软管,被小心地经由喉咙插入气道,过程看得人心惊肉跳。

就在插管完成,呼吸机开始规律工作的瞬间——

“滴——”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子音,如同天籁,骤然响起!

那原本是一条近乎平直的、代表死亡的水平线屏幕上,猛地,挣扎着,跳跃起了一个微小的、起伏的波形!

心跳!

是心跳!

虽然频率极慢,波形也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再次拉直,但它确实出现了!像在无尽黑暗中,顽强燃起的一点星火!

“有心跳了!窦性心律,频率32,太慢了,但……是个开始!”操作呼吸机的医护人员立刻汇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

紧接着,血氧饱和度的数值,也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从令人绝望的低谷,艰难地向上爬升……36%……38%……41%……

“生命体征初步恢复,但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骤停!”中年医生语速极快,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向陆景深,“陆先生,必须立刻转运到具备更完善监护和抢救条件的医院!这里环境太差,不利于维持!”

陆景深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立刻准备转运!用我的医疗专机,直飞康禾私立医院ICU!通知那边做好准备!”

康禾私立医院!那是本市乃至全国顶尖的私立医院,以昂贵的费用和顶级的医疗资源著称,其ICU更是号称“生命最后的堡垒”!

沈建国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急切和某种被冒犯的恼怒:“陆总!这……这是我们的家事!念安是我的女儿,后续如何治疗,应该由我们沈家来决定!怎么能……”

“你的女儿?”陆景深猛地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射沈建国,将他后面所有的话都劈碎在喉咙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沈总,在你决定把她像一件废弃家具一样锁在这个房间里,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女儿?”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泼洒的粥渍,扫过念安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脏污的旧睡衣,最后落回沈建国那张青红交错的脸上。

“在她咳血、高烧、生命垂危,而你们只担心她‘晦气’,担心她‘死在家里丢人’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女儿?!”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沈建国的脸上,也扇在沈老夫人和所有知情佣人的心上。

沈建国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身体微微晃动,几乎站立不稳。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在陆景深这毫不留情的揭穿下,显得如此苍白和丑陋。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景深:“你……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管我们沈家的家事?!你这是私闯民宅!我们可以报警!”

“报警?”陆景深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可以。正好让警方来看看,沈家是如何‘精心照料’自己的亲生骨肉,导致其生命垂危的。我想,媒体应该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他不再理会色厉内荏的沈老夫人,转向医疗团队,语气恢复绝对的冷静:“立刻转运,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是!”

医疗团队不再有丝毫耽搁,动作极其专业且小心地将念安那轻得惊人的小身体,连同身上所有的维持设备和管线,平稳地转移到带来的便携式担架床上,盖上保温毯。

整个过程高效而迅速,沈家的人完全被无视,被排除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

当担架床被抬起,经过门口时,沈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似乎害怕沾染上什么。沈老夫人别过头去,嘴里依旧无声地咒骂着。沈建国嘴唇动了动,看着担架上那个戴着氧气面罩、脸色依旧死白、仿佛一碰即碎的小女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瞬间的恍惚,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陆景深带来的人,将他名义上的女儿,从他面前抬走。

陆景深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冰冷的房间,目光在那只被遗落在地板上的、断了脖子的木头天鹅上停留了半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跟随着担架,大步离开。

脚步声沉稳而决绝,消失在楼梯口。

留下沈家一屋子的人,面对着满室的狼藉、冰冷的空气,和那监护仪屏幕上曾经短暂跳动过、如今已恢复黑暗的印记,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