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城中村逼仄的出租屋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
季语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点因为首次直播而泛起的微末紧张，点击了“开始直播”按钮。
镜头亮起，映出一张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脸。她没有开夸张的美颜滤镜，只简单打了个底，唇上涂了层提气色的豆沙色口红。身上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色棉T，背景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但显然价格低廉的书架和墙壁。
【用户9527进入直播间】
【爱吃瓜的兔兔进入直播间】
【社会你虎哥进入直播间】
零星的几个观众涌入，大多是系统分配的机器人或者无意间刷到的路人。
季语诗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季语诗。以后主要会分享一些职场干货，还有……嗯，尽量帮大家挖掘一些性价比高的好物。”
她的声音干净，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弹幕区零星飘过几条。
“新人？颜值还行，就是有点素。”
“主播播什么的？才三个人？”
“标题写‘前大厂运营裁员转型’，真的假的？又来卖惨的？”
季语诗刚想回答，一条格外刺眼的弹幕飘过，带着明显的恶意。
社会你虎哥：“啧，这背景，这寒酸样，穷鬼就别来直播界污染环境了吧？回家种地算了！”
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之后，是迅速蔓延开的凉意。失业、父亲的重病、那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五十万债务……“穷”这个字，是她过去几个月最深刻的体验，也是最不愿被触及的痛处。
但她没有像对方预期的那样露出窘迫或愤怒。她只是看着镜头，忽然弯唇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伸手，从旁边桌子底下拎出一箱东西，“啪”的一声放在桌面上，动作利落，甚至带着点豁出去的架势。
“穷鬼？这位‘社会你虎哥’，你说得对，我目前确实不富裕。”她拿起箱子里的一瓶洗衣液，直接怼到镜头前，瓶身上“9.9元特价”“临期清仓”的标签清晰可见，“看见没？9.9一瓶的临期洗衣液，我自己囤的。没办法，穷嘛，得精打细算。”
她的直白让弹幕安静了一瞬，连那个“社会你虎哥”似乎都卡壳了。
“但是，”季语诗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像裹着冰碴子，“穷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我穷，但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靠我自己努力。总比你躲在屏幕后面，敲着键盘对陌生人指手画脚、发泄现实生活不如意的强吧？”
“社会你虎哥”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刷屏：“你他妈说谁呢？穷还有理了？卖这种垃圾玩意，骗傻子的吧！”
季语诗没再理他，而是对着镜头，语气变得异常认真：“这箱洗衣液，生产日期是近了点，但绝对没过期，效果我亲自试过，去污能力没问题。今天是我首播，我也不玩虚的。9.9一瓶，包邮。接下来半小时，我能卖多少卖多少。今晚所有卖这个洗衣液得到的佣金，我一分不留，全部捐给‘流浪猫爱心救助站’！截图、捐款证明，后续我会直接贴在直播间公告里，欢迎大家监督。”
她这番话说完，弹幕风向瞬间变了。
“真的假的？全捐？”
“主播硬气啊！”
“怼得漂亮！最烦这种网络喷子了！”
“支持主播！给我来两瓶！就当给猫猫做贡献了！”
“9.9包邮还要啥自行车？支持！”
订单数量开始跳动，从个位数，慢慢变成十位数，百位数……
那个“社会你虎哥”还在骂，但很快就被更多支持和建议购买的弹幕淹没了。
季语诗的心跳渐渐平稳，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涩的成就感慢慢涌上。她不再去看那些恶评，专注地介绍产品，回答关于捐赠的疑问，语气始终平静而坚定。
就在这时，屏幕突然被绚丽的动画效果占据。
【用户“景深”赠送了“火箭”x1】
【用户“景深”赠送了“火箭”x2】
……
【用户“景深”赠送了“火箭”x10】
一连十发价格不菲的火箭特效，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将直播间的人气瞬间推高了一个等级，吸引了更多随机观众涌入。
“卧槽！土豪！”
“十发火箭！大佬看看我！”
“榜一大哥这就出现了？”
季语诗看着那个陌生的ID和突如其来的巨额打赏，怔了片刻。她快速心算了一下，十发火箭，平台扣除后到她手里的钱，几乎够她付父亲一个月的化疗费了。
巨大的诱惑下，她捏了捏指尖，强迫自己冷静。
她对着镜头，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感谢‘景深’老板送的火箭。老板大气。不过，”她话锋一转，“老板，理性消费。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买瓶9.9的洗衣液支持一下，意义也一样。我们的目的是给流浪猫捐款，不是让您破费。”
弹幕一片“哈哈哈”和“主播清流”。
“第一次见让土豪别刷礼物的主播！”
“老板：我不要面子的吗？”
“景深老板：这主播不对劲。”
礼物特效停止后，一条来自“景深”的弹幕飘过，字体颜色显眼：“主播缺运营吗？”
季语诗瞥了一眼，心想，这大概又是个想靠刷礼物引起注意、然后毛遂自荐想捞点兼职机会的人。她身边确实缺帮手，但她更缺钱，请不起人。
她于是客气又疏离地回道：“暂时不缺运营，谢谢景深老板的打赏。好了，我们继续看下一个品……”
直播结束。
季语诗看着后台数据：在线峰值人数突破一千，那箱临期洗衣液，五百瓶，全部售罄。刨去平台分成和成本，她能拿到的佣金虽然不多，但如她所言，将全部捐出。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心底却有一丝微弱的火苗被点燃。她关掉电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拼单买的9.9元奶茶喝了一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直播平台的后台私信提示。
她点开，一个陌生的ID映入眼帘——【景深】。
消息内容很简单，却让她微微蹙起了眉：“明天有个零食合作，性价比高，佣金比例不错，我帮你对接了品牌方，明天上午十点他们会联系你。”
季语诗盯着那行字，第一个念头是：骗子？还是哪个平台的新套路？
她撇撇嘴，没当回事，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准备洗漱。五十万的债务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不敢对任何看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抱有期待。
她却不知道，这条被她忽略的私信，正是她波澜不惊、埋头搞钱的还债路上，第一个始料未及的巨大转折点。而那个ID叫“景深”的人，将会以怎样一种强势又“卑微”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
（第1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