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谁也没睡好。
通讯中断带来的窒息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牢牢罩住。
后来，马成功还特意找了夏东辰，又问了一遍信号的事。
得到的答案，和他们预想的一样。
夏东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认命般的麻木。另一个包厢里的刘桦和韩星滔，也面如死灰地确认了自己的手机变成了砖头。
马成功终于彻底确定，这不是个例，而是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默。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天，午饭时间，气氛依旧压抑。
几人围坐在仓库里，默默地吃着泡面。除了吸溜面条的声音，再无其他。
马成功放下手里的塑料叉子，发出轻微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集到他身上。
“物资不多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之前夏东辰一个人，这些东西能撑很久。但现在我们有六个人，消耗是原来的六倍。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我们就得断粮。”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关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仿佛终于等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林天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紧张之余，竟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夏东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写满了担忧，但很快，那份担忧又被一种无所谓的神情所取代。
韩星滔的脸色白了又青，双手紧紧握着泡面桶，努力想装出镇定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而刘桦，则是最不堪的那个。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连手里的面都忘了吃，满脸都是的恐慌的神色。
马成功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继续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我们不能坐吃山空，等到食物吃完了再想办法，那就晚了。”
“没错！”关照立刻附和道，声音洪亮，“老大你说得对，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马成功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而且，通讯断了，我们对外面一无所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援。所以我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出去看看。
这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几人耳边轰然炸响。
“老大，你别去了。”关照忽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山，“你脑子好使，得留在这儿。这种探路的活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咧嘴一笑。
“我现在好歹也算有些自保能力。”
林天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也能自保。”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咱俩一块去，好歹能互相照应。”
关照兴奋地一拍林天的肩膀。
“好兄弟！”
“啪——”一声闷响。
林天整个人往前一栽，差点没直接趴地上。
他捂着火辣辣的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我靠，老二！”
林天倒吸一口凉气，“老大让你收着点力，你是一点不听啊！哎哟……”
“啊？对不住对不住！”
关照见状，立马慌了神，赶紧伸手去扶林天，嘴里不停地道歉，“三儿，我忘了，真忘了。”
马成功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像两把刀子。
关照瞬间闭上了嘴，讪讪地收回了手。
马成功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角落里几乎快要缩成一团的刘桦和韩星滔身上。
“你俩也跟着去一趟。”
韩星滔猛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
“我……我也要去？”
林天揉着肩膀，朝着关照撇了撇嘴，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怂样，甚至说的都不是“我们”。
马成功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星滔。
“你住在这里，吃这里的食物，现在去为大家出点力，怎么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刘桦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梗着脖子，竟然顶了一句。
“那你怎么不去？”
话音刚落，关照就火了。
“他妈的！”他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压迫感十足，“我们这边出了两个人，你们那边一个都不想出，想白吃白喝是不是？！”
关照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刘桦被他这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韩星滔。
韩星滔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慌忙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刘……刘桦……”
韩星滔结结巴巴地开口，手摇得像拨浪鼓。
“要……要不然，这次你先去吧？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真的……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去！”
这句话，彻底断了刘桦最后的念想。
他在心里把韩星滔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是一片死灰。
形势比人强。
他知道，今天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刘桦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去。”
这次短暂的会议就此结束。
林天和刘桦各自拿上了从宿舍里带出来的钢管。关照则拎着他那根沉重的门锁链，在手里掂了掂，发出一阵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
夏东辰早就趁着他们商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的包厢，把门关得紧紧的。
马成功走到台球室的防盗门前。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打开了门上的那个小小的观察窗，警惕地向外张望。
走廊里空空荡荡，死一般寂静。
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才回头对三人点了点头。
“外面什么都没有。”
说完，他拉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小心。”
三人点点头，依次走了出去。
林天、关照，以及一脸不情愿的刘桦。
“哐当——”
他们刚走出去，身后的防盗门就立刻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三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气氛有些压抑。
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声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桦跟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地抱怨起来。
“当初离开宿舍的时候太急了，连个背包都没带。现在就算找到了食物，我们拿什么带回来？总不能用手捧着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烦躁和不安。
林天走在最前面，这句话倒提醒他了，现在不仅要找食物和水，一些可以用得上的工具也不能放过。
“要不然我们先去惠民超市看看吧。”林天开口提议道，“那是个大超市，里面吃的喝的肯定不少，背包、袋子之类的东西也绝对能找到。”
现在他们去大超市是最好的选择。
关照立刻同意：“行，就去那儿！”
刘桦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林天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路线。
他们学校位于一座大学城内。
整个大学城规划得整整齐齐，共有六所大学，分成南北两排。每一排从东到西，各有三所学校。
他们所在的建康大学，就在南边这一排的最东边。
学校正门外，是一条商业街，但都是些小餐馆、奶茶店之类的沿街商铺，除了校门口那家医院，就再没什么大型的商家了。
而整个大学城里最大、最齐全的超市，就是林天所说的惠民超市。
那个超市，并不在他们学校门口。
它开在隔壁机械大学的校门正对过。
平时，不仅是机械大学的学生，就连他们和其他几所大学的学生，也经常会特意跑过去购物。那里的人流量，可想而知。
这也意味着，危险系数会成倍增加。
但同样，机遇也更大。
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很快就顺着后门楼梯来到食堂外。
外面的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三人下到一楼，光线骤然变得昏暗。林天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停下，自己则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凑到楼梯口，探出半个脑袋朝一楼大厅望去。
和上次一样，通往外面的玻璃门被粗大的铁链和封条锁着。门内，黑压压的丧尸挤作一团，像一群被关在罐头里的臭鱼。它们漫无目的地推挤着，有些脸孔紧紧贴在玻璃上，五官被挤压得变了形，看起来既恶心又可笑。
反正也出不来。
他心里嘀咕一句，不再犹豫，朝身后两人招呼一声，一咬牙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从楼梯口窜了出去，贴着墙根朝着食堂正门的方向飞奔。
他一动，里面的丧尸立刻被惊动了。
“嗬——嗬——”
沉闷的嘶吼声瞬间汇成一片，那些原本还在发呆的丧尸像是被打了鸡血，疯了一样朝着林天的方向涌来，狠狠撞在玻璃门上。
“砰！砰！砰！”
剧烈的撞击声中，关照和刘桦也迅速跟上。关照跑得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心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刘桦则吓得脸色发白，跑得比谁都快。
三人一口气冲到了将学校一分为二的中央大道上。
一食堂距离学校大门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栋米白色的七层小楼。那是留学生宿舍。
林天看着那栋崭新气派、每间都带着独立阳台的小楼，再想想自己那栋破旧拥挤、夏天漏雨冬天灌风的宿舍楼，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沟槽的校领导。
他收回视线，不再多想，领着两人快步走向校门口。
眼前的景象和那天晚上一样，甚至因为是在白天，看得更加清楚，也更让人心惊。巨大的电动伸缩门被拧成了麻花，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瘫在地上。旁边供人行走的小门被砸得稀烂，门卫室的窗户碎了一地，玻璃碴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林天看着这片狼藉，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百米开外，正对着大门的，是学校那栋宏伟的图书馆。以前，他最喜欢待在里面靠窗的位置，一待就是一下午。现在，那里恐怕也成了禁区。
他心里叹了口气，甩开那些多余的情绪，迈步走出了校门。
校外的街道，死寂得可怕。
路两旁的店铺，卷帘门大多都拉着，有些玻璃门被砸碎了，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路上横七竖八地停着许多汽车，车门大开，有些车窗上还留着暗红色的手印。几张广告传单被风吹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打着旋，最后又孤零零地落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
“走人行道。”林天压低声音，指了指路边，“别走马路中间，车里说不定藏着东西。”
关照点点头，刘桦更是巴不得离那些车远一点。
三人不敢在路中间穿行，只敢沿着街边店铺的屋檐下，小心翼翼地前进。每一步都踩得极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这条商业街不长，走了大概一百多米，他们这一侧的店铺就到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高高的、钢管围成的围栏。围栏里面，是建康大学的操场。
林天隔着围栏往里看了一眼，只一眼，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宽阔的塑胶跑道上，青绿色的草坪上，游荡着上百道身影。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运动服，无一例外，全都动作僵硬，姿态扭曲。
操场上的丧尸数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我靠……”关照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他们的动静，似乎惊动了离围栏最近的几只丧尸。
那几只穿着篮球背心的“学生”，齐刷刷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球死死地盯住了围栏外的三人。下一秒，它们嘶吼着，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
“砰！”
丧尸的身体重重撞在围栏上，围栏很结实，晃都没晃一下。
它们出不来。
林天心里刚松了半口气，就看到那些丧尸把干枯发黑的手从钢管之间的缝隙里伸了出来，徒劳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刘桦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别停下，快走！”林天低喝一声，拉着他胳膊往前拖。
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从围栏里伸出来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那几十米的路，走得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终于，他们有惊无险地走过了操场路段，接下来的路程，虽然依旧紧张，但还算顺利。他们没有再遇到大群的丧尸，只是偶尔能看到几只在远处游荡的，都被他们提前避开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隔壁大学的校门出现在眼前。
“机械大学”。
和他们学校一样，这里的大门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玻璃，无声地诉说着浩劫的降临。
他们不敢在此停留，在校门外的路口一转弯，一栋五层高的灰色建筑便映入眼帘。建筑外墙上，挂着四个鲜红的大字——惠民超市。
总算到了。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快步跑到超市楼下，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