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泱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疾的伤。
透过裂开的衣袍,依稀可见里面有不少才结痂的伤痕。
她知道,这些伤除了有一部分是别人欺辱赵疾的手笔,还有一部分是原主的杰作。
就连赵疾的瘦弱,都有一部分是原主造成。
原主厌恶赵疾,把桃花宴一事的错全部归结到赵疾身上。
每次看见赵疾,原主就会想起得不到的李怀桢,想起外面那些人对她的嘲讽讥笑。
成婚当日,她在淳阳伯夫妻的好说歹说下才同赵疾拜堂。
待宾客散去,她不准他进房,自己一把掀了盖头,下令让赵疾住府里最偏的屋子。
婚后,也不允许他出现在她面前。
若是不小心遇见,或是心情不快,原主就会找借口给赵疾一顿痛骂好打。
除此之外,原主还不准府里的人给赵疾饭吃。
就连赵疾在外面自力更生摆摊,或是去书店找活做,被她知晓之后,也会从中破坏。
原主在广陵城的名声不好,又素来嚣张。
大家清楚这位安和县主不是好性子,不敢得罪,故而好些人即便同情赵疾,也不敢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有的人为了讨得原主欢心,还会对赵疾落井下石,再跑到原主跟前邀功。
原主恨极了赵疾,每每听到他被为难,总是高兴不已,给的赏钱也多。
旁人见她不把赵疾放在眼里,还乐于见到赵疾吃瘪,便在对待赵疾的态度跟行为上更为过分。
赵疾幼时跟着生母在勾栏院吃苦,后来回了靖南侯府,名义上虽是侯府的六公子,实则举步维艰。
苦难淬炼得他极擅隐忍。
在面对原主的数次刁难时,赵疾没有过半句怨言。
然而池泱泱心里清楚,赵疾现在不做反击,不过是羽翼未丰。
留意到赵疾眼睛里流露出的防备和疑惑时,池泱泱维持住原主一贯的神色,嫌弃地皱起眉头。
环春等人一见她皱眉,顿时将目光落在赵疾身上。
来了来了!
这娼妓之子又惹县主生气了!
县主定会重重罚他!
赵疾将周围人兴奋的眼神看在眼底。
心中冷笑。
看啊。
人骨子里果然都是坏的。
他们对他,充满恶意。
池泱泱捏着披风,没看护院递来的长鞭。
她一动,撑伞的绕夏便跟着动。
在所有人都以为赵疾接下来会很惨时,池泱泱却只是蹲在赵疾面前,将披风盖在赵疾湿哒哒的衣袍上,替他挡住了伤痕,遮掩了狼狈。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要面子的年纪。
她恶毒原配的形象需要保持,可她也想在维持住自身人设的前提下尽量照顾好赵疾的感受。
池泱泱想,发生过的事不可更改,那她从现在开始对赵疾好一点,再好一点,或许这条小命还有救。
环春瞪直了眼:“!!!”
绕夏撑伞的手明显地一抖:“!!!”
护院:“!!!”
池泱泱系好披风,手指有些抖。
她望向赵疾的眼睛里有些跋扈,有些凶,语气是一贯的嫌弃:“脏死了。”
环春:“……”
绕夏:“……”
护院:“……”
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对嘛。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安和县主。
她给县马披风,只能是因为觉得县马脏,污了她的眼。
而且县主心有所属,爱慕的是国公府那位俊朗清逸的李公子。
她厌恶透了县马。
也厌恶透了县马生母是娼妓这一点。
她那般傲气,才不可能心疼县马。
赵疾还跪着,雨水泡得他的皮肤发白。
膝盖处,传来阵阵疼意。
感受到披风盖在身上时,他忍住恶心,压制住想将披风丢远的冲动,抬眼注视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池泱泱。
……不太对。
在他的印象中,池泱泱从来是高高在上,斜着眼睛看人的。
但是此刻,他这位高傲不可一世的妻子竟然是蹲着的,是平视着同他说话的。
她不恨他坏了她的好事,不恨他娼妓之子的出身了?
原本应该淋到身上的雨,因池泱泱的到来,因绕夏给池泱泱撑伞的动作,为他遮挡住了。
赵疾仰头,看了一眼伞顶。
这是他头一回在池泱泱的身上感觉到善意。
即便她看起来还是很讨厌他。
可她的眼睛清澈如泉。
这种堪称干净的清澈,令她眼睛里涌动着的嫌弃都变得站不住脚。
池泱泱不敢直视赵疾的眼睛,怕露出破绽(何况她现在处处都是破绽)。
她别过视线,正想开口让护院把赵疾送回住处,结果还未起身,赵疾忽然跪着往前!
他张开一臂,搂住她的腰。
很快,赵疾湿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池泱泱僵住:“……”
唯一的念头却是:他好瘦。
赵疾用侧脸去蹭池泱泱的锁骨,余光扫了一眼她散落在地被沾了更多泥点的裙摆。
这个发现,令他心底深处那点隐秘的愉悦加重。
真好。
他脏了。
她也脏了。
赵疾明白自己这样的心理是不对的。
是病态的。
但他没有遏制,反而任由这种阴暗的念头成倍增长。
他喜欢这种病态。
甚至可以说是享受。
池泱泱从惊讶中回神。
她到底不是原主,面对赵疾的靠近,做不到无动于衷。
露在外间的耳垂,染上一点红意。
赵疾垂眼,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将她生涩的反应尽收眼底后,他用侧脸贴着池泱泱细白的脖颈,像兽类似的蹭了蹭。
如此亲昵的动作,让池泱泱感到局促的同时,还为她带来一丝痒。
奇怪……
按照原著所写,赵疾应该是讨厌原主,不想同原主亲近的。
怎么现在……
不对……
她不能任由赵疾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