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暗沉，蟹壳似的黑青，一点夕阳余晖残留，如同虾红点缀在黑衬布里。
裴屹洲接到尤梨的电话后，便打算推掉了晚间的一切工作应酬，匆匆赶回家。
但计划还没进行，秘书就朝他摇了摇头。
“裴总，董事长那边不同意，他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详谈。”
其实没什么好谈。
裴屹洲到了董事长办公室，只见到父亲裴城失望的眼神：“你知道今晚要见的人是谁吗？”
裴屹洲自然知道。
父亲从来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需要他顺从。
“陆老是我们目前开展计划需要争取的重要人员，整个京市，只要是他批的项目，没有人再能伸手阻拦，他老人家看重你，说你是青年才俊，还特地跟我要了你的资料，你现在却要为了一点小事，耽误所有人的行程。”
裴屹洲想要辩解。
裴城抬手制止了他：“屹洲，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说完这句，便让他出去。
出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夫人的电话也打过来了。
“屹洲，你又做了什么惹你爸爸生气的事？你知不知道外头那几个正盯着你的位置，你爸爸现在看重你，但你要是一再让他失望……”
董事长夫人万芳哽咽起来。
她以前是昆曲演员，虽然多年不唱，但哭起来，总带着浓重的表演感：“为了你，我在吃人的婚姻里煎熬了几十年，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现在还要为了一个女人，连事业都放弃，我真是——”
“我又让您失望了。”
裴屹洲打断她：“您不用痛心疾首，我知道您的意思，晚宴我会去，请您放心。”
“那就好。”
万芳的哽咽消失了：“屹洲，你爸爸跟我也都是为了你，为了你的事业。”
是啊。
都是为了他好。
裴屹洲懒得听再母亲虚假的哭诉。
他挂断电话，目光在秘书助理们身上一扫而过。
这些人各个看着都忠心耿耿，见他看过来，又纷纷战战兢兢。
内鬼两个字不会刻在脸上。
裴屹洲收回视线，决定去另外找可信的人。
通讯录名单在脑海里滑过，有几个好友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显现，又很快被抹除。
那几个不太行。
有些是做朋友可以，但让他们去照顾他女朋友，只怕他们监守自盗。
还有些是跟他的几个未婚妻预备役沾亲带故，嘴又不严，别到时候家里人问一句，他们就全招了。
思来想去，人选也没剩几个。
再加上有空闲时间……
裴屹洲思索足足一分钟，才总算确定好一个人品信得过，对女色没意思，而且嘴还严的人选。
-
沈晏清出门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一路开车到裴屹洲发给他的地址，守门的保镖们事先得知消息，纷纷开闸放行，畅通无阻。
停好车。
沈晏清到门前按响门铃。
门后的刘阿姨早已等候多时，从可视门铃瞧见是他，忙打开门：“沈总，是裴先生拜托您过来的吧。”
沈晏清微微颔首。
刘阿姨便挤出一抹笑，打开鞋柜要给他找新拖鞋。
沈晏清说了声不用，自己就近找了一双穿上。
地上恰好摆着一对拖鞋，一灰一白，一大一小，毛茸茸的，缝着的玩偶图案也很有趣。
灰的是灰狼，造型简略，瞧着像狗，白的是红眼睛的叼着萝卜的兔子，图案非常精致，兔子委委屈屈地仰头看人，好像生怕别人抢它嘴里的萝卜吃。
沈晏清自然地穿上了大的那双。
尺码不太对，挤了点，但他还是穿上了。
刘阿姨‘哎’了一声：“这是裴先生常穿的……”
“我知道。”沈晏清拎起那双兔子拖鞋，目光又重新落到刘阿姨身上，“我想他倒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计较，她进屋没穿鞋？”
后面一句话是在问尤梨。
刘阿姨点了点头，也忘了刚才要说的是什么话了：“是，尤小姐她一回来情绪就不对，现在还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她家里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了。”
刘姨说着，朝他身后张望:“裴先生呢？他不回来吗？”
沈晏清没回答她。
他已经从裴屹洲那边知道原委。
刘阿姨目送他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轻车熟路，信步闲庭。
不像是受人之托，过来帮忙办事。
反而像是男主人回家，得知情人还在，于是按捺着急切，故作悠闲、实则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卧室。
那双白色的兔子拖鞋被他拎在手里，如同一对精致小巧的玩具。
“我刚才有给他指路吗？”
刘阿姨若有所思。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些念头，手掌拍了下额头：“真是胡思乱想。”
沈总跟裴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就连她这种边缘员工都知道他们是从小在一个圈子里混大的发小，长大后又同在商圈。
两家集团合作紧密，彼此的关系更是亲如兄弟。
沈总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绝对是她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