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衍早就醒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知薇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睡相不好占了大半张床睡得跟猪一样,压根忘了要照顾病号,连他半夜有没有再发烧都不知道。
她伸手探了探顾思衍的小脑袋,温度正常。
“咳,早上好啊!”她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话音刚落,一个护士就探头进来,嗓门敞亮:“三十七床的,烧退了就赶紧办出院啊,后面还有病人等着床位呢!”
林知薇交了两块钱的住院费,牵着顾思衍走出了医院。她自己也不会做饭,以前泡实验室不是食堂就是外卖,干脆带着孩子去国营饭店奢侈一把。
“老板,两碗阳春面,都加个鸡蛋。”
“好嘞!”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白净的面条卧在清亮的汤里,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旁边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顾思衍的眼睛都看直了。他抓起筷子,埋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面汤溅到了脸上都顾不上擦。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对他这么好是想干什么,反正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她能图的,能吃一天算一天。
“慢点吃!“
林知薇看着他那副小饿狼的样子,眉头微皱,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小手腕,顺势将那两根筷子抽了出来。
手上一空,顾思衍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上怒气和不加掩饰的警惕,像只被抢食的小兽,下意识瞪着林知薇。
林知薇没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反而拿起自己的勺子,舀了点清汤,吹了吹,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甚至有点随意,“放心吃,以后……”
她顿了顿,看着男孩那双因为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说:
“以后,咱们家顿顿都有饭吃。管饱。”
顾思衍眼底的怒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一下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陌生。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阳光透过饭店的窗户照在她侧脸上,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以往那种不耐烦的戾气,也没有算计的精光,只是莫名的让他心慌的……笃定。
顿顿有饭吃?管饱?
这话太陌生了,陌生到不像能从“妈妈”嘴里说出来的。他记忆里的妈妈,只会嫌他吃得多,是拖累,是浪费钱的讨债鬼。
他小小的脑袋无法理解这种突变,只是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
那股支撑着他狼吞虎咽、仿佛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劲儿,一下子泄了。他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去接那个勺子,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应了一声:
“……哦。”
然后,他重新拿起被林知薇放在碗边的筷子,这一次,动作慢了许多。他学着林知薇刚才的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地吹了吹,再送进嘴里,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虽然速度依然不慢,却不再是那种不顾一切的狼吞虎咽。
林知薇看着心里又把原主骂了一遍。一碗加蛋的阳春面才四角钱,两碗八角,原主宁愿拿钱去请朋友,也不愿意给孩子吃口好的。
吃完这顿应该算是早午饭,林知薇才心满意足的又牵着顾思衍往家走。她脑子里接收的记忆是残缺的,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就比如现在,她只知道家在日化厂的筒子楼,但具体是哪一栋哪一户,她完全没印象。
原主平时除了跟那个叫张曼如、张建辰两兄妹下馆子、逛街,就是在家睡大觉,很少出门,对周围环境陌生得很。
林知薇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硬着头皮往前走。她不敢问顾思衍,怕露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过一栋楼,感觉不像。再走过一栋,好像也不是。
她牵着顾思衍在楼下转悠,眼看着同一棵大槐树第三次出现在眼前时,她停下了脚步,感觉有点尴尬。
她低下头,正好看到顾思衍仰着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已经从家门口路过三回了,还不回去么?”
“咳,”林知薇的脸皮到底厚,她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医生说你大病初愈,要多锻炼。吃完饭走一走,有助于消化。”
顾思衍没说话,小嘴几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只是默默地挣开她的手,转身朝一个楼道口走去。
林知薇跟在他后面,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家在二楼。顾思衍熟门熟路地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进门,林知薇就震惊了。
屋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底,是筒子楼里常见的一室户格局,被人为隔成了两间。靠外的一间摆着一张木床,是顾思衍和周淑兰住的,周淑兰大部分时间住在厂里,只周末回来住,而小姑子顾明月准备高考,更是回来的少,回来了就睡在客厅。
靠里家具稍微多一点的一间,是原主的卧室。
只是,整个屋子空荡荡的,除了几件最基本的破旧家具,什么都没有。锅碗瓢盆不见几样,暖水瓶没有,桌上连个茶缸都看不见。
林知薇走进里屋,她的房间倒是东西不少,一个大皮箱开着,里面塞满了她准备“远走高飞”的漂亮衣服。但除此之外,屋里同样空空如也。
“儿啊,我们家是遭贼了吗?”林知薇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