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龙渊基地指挥大厅,空气凝固得如同昆仑死域深处的寒冰。幸存探测器最后泄露的信息碎片——“备用路径指向林远山加密档案”——如同无形的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留下沉闷而悠长的回响。深渊冰冷的造物,在濒死混乱之际,其底层逻辑竟然指向了人类科学家尘封的加密数据?这其中的联系,比深渊本身的毁灭威胁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林蔚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按在胸前。隔着厚重的防护服,那枚冰冷的U盘紧贴着她的心脏,仿佛一颗沉睡的、即将引爆的炸弹。父亲临终前扭曲痛苦的面容、血红的双眼、那些被斥为“呓语”的疯狂公式、以及死域中传递出的破碎信息……所有线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最终都汇聚到这一点——他留下的数据,是通往某个被称为“核心织机”存在的路径!

“赵老……”林蔚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沉重,“我需要最高权限隔离实验室。立刻。”她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那依旧在缓慢推进的“光编织者”协议进度条(59%),以及昆仑山脉卫星图像上那片正以每秒1.8公里速度无情扩张的灰色死域。时间,真的不多了。

赵启明院士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震惊、疑虑、恐惧、还有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渺茫希望。“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

“激活它。”林蔚指向自己的胸口,目光坚定得近乎偏执,“激活父亲U盘里最深层的协议。探测器指向的‘路径’,就在里面。不管‘核心织机’是什么,它可能是理解深渊、阻止死域、甚至结束这一切的唯一钥匙!也可能是……打开更恐怖地狱的大门。但我们必须知道答案!这是死域里父亲用命换来的线索!”

赵院士沉默了几秒钟。基地深处传来的、因“光编织者”疯狂抽取能量而产生的、如同大地呻吟般的低沉嗡鸣,以及屏幕上那片飞速吞噬生机的灰色,都在无声地催促着决断。

“……批准。”他最终沉重地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盘古’级生物隔离与时空屏蔽实验室!最高等级防护!物理隔离墙启动!所有非必要人员撤离核心区!‘伏羲’主机最高权限接入!林蔚……小心。”

“盘古”实验室位于龙渊基地最深处,厚重的合金墙体和多重能量场将其隔绝成一个绝对孤岛。林蔚独自一人踏入其中。冰冷的白光流淌在光滑的金属墙壁和复杂的仪器设备上,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嘶鸣,反而衬托出死寂般的安静。中央控制台上,一个特制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物理接口,如同等待献祭的祭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脑海中翻涌的无数恐怖猜想,缓缓取出了那枚贴身珍藏的U盘。老旧的金属外壳,带着她的体温,也承载着父亲一生的秘密与最终的疯狂。她将它插入接口。

嗡——

实验室内的灯光瞬间暗了一瞬,随即恢复。中央主屏幕亮起,熟悉的、父亲那潦草狂乱的笔记界面浮现出来。“伏羲”主机低沉地嗡鸣着,算力全开,开始一层层解开U盘深处、从未被触及过的、由多重混沌算法和拓扑加密构筑的最后屏障。

进度条缓慢地爬行。10%……20%……林蔚的心跳如同擂鼓,与“伏羲”的嗡鸣共振。屏幕上,那些扭曲变形的公式如同活了过来,疯狂地旋转、折叠、自我解构又重组,散发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理性光芒。

突然!

在进度条抵达45%的瞬间!

整个实验室剧烈地震动起来!并非来自基地外部的冲击,而是源自……U盘本身!插入接口的U盘,其老旧的金属外壳骤然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到极致、如同活体电路般游走的暗金色纹路!这些纹路散发出一种非热非冷的奇异光芒,与屏幕上疯狂演算的公式交相辉映!

【警告!检测到超高维度信息流注入!】

【警告!物理载体(U盘)时空结构……不稳定!】

【警告!‘光编织者’协议核心进程……被强制链接!能量抽取速率……异常飙升!】

“伏羲”主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

林蔚惊骇地看到,主屏幕上,“光编织者”那莫比乌斯环般的几何模型,正在被一股来自U盘深处的、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强行扭曲、拉伸!模型中央那些代表“编织”的光梭,旋转速度陡然提升了亿万倍!整个模型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纯粹的能量与信息漩涡!

与此同时,龙渊基地主能源监控屏幕上,代表基地储备的曲线如同雪崩般向下垂直跌落!99%……95%……90%!仅仅几秒钟!昆仑死域的扩张速度瞬间翻倍!半径突破200公里!灰色的死亡如同海啸般席卷着山脉!基地内部的灯光疯狂闪烁,仪器报警声响成一片!

“林蔚!停止!立刻停止!”赵启明惊骇欲绝的吼声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

停止?已经不可能了!

U盘上的暗金纹路光芒暴涨!林蔚感到一股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无尽信息洪流的意志,顺着数据线,蛮横地冲入了她的脑海!

没有语言,没有图像。

只有……坐标!

冰冷、精确、超越三维空间概念的……坐标!

它不是星空中的位置,不是地球上的经纬度,而是一种……描述时空本身深层褶皱与连接节点的、纯粹数学化的存在性标记!这坐标如同烙印,瞬间刻入她的意识深处!

同时涌入的,还有一段简短的、非人的、冰冷的逻辑指令:

【路径确认。】

【载体稳定性……临界。】

【执行‘织机’连接协议。】

【能量……不足。】

【启动……次级路径……诱导……】

指令结束的瞬间,U盘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哀鸣!其表面的暗金纹路骤然熄灭,金属外壳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化为一小撮闪烁着微弱星光的……金属尘埃!承载着父亲所有秘密的物理载体,在传递出最后的信息后,彻底湮灭!

而那股冰冷意志带来的坐标和指令,已如同生根般烙印在林蔚的意识中。

“伏羲”主机捕捉到了U盘湮灭前最后爆发的信息流,艰难地解析着:

【核心织机坐标:███ █████ ████ (超高维拓扑标记)】

【次级路径诱导目标:……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

“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林蔚捂着剧痛欲裂的额头,失声叫道。那个地球海洋的最深处?次级路径为什么会指向那里?!

就在她话音未落之际!

“伏羲”主机发出了更加凄厉、几乎要撕裂整个基地的警报!

【最高级别警报!侦测到超强引力波源激活!】

【坐标: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挑战者深渊!】

【能量特征:……与深渊本体同源!强度……急速攀升!】

【……侦测到大规模时空结构折叠!】

【……侦测到非欧几里得空间拓扑生成!】

【定义:……超空间门……生成中!预计稳定时间:3分17秒!】

主屏幕瞬间切换!

来自高空侦察卫星和深海无人潜航器的画面,如同末日图景般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浩瀚的太平洋,在卫星镜头下依旧蔚蓝深邃。

然而,就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挑战者深渊”上方海域,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十公里的、无法形容的“漩涡”正在形成!

那不是水的漩涡!

那是……空间的漩涡!

海平面并未凹陷,反而诡异地……向上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滑到令人窒息的半球形水穹!水穹内部的海水,如同被投入异次元的熔炉,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活力,变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反射着幽暗星光的灰黑色!

在这片巨大的、如同坟冢般的灰黑色水穹中心,一点刺目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白金色光芒,正从深不可测的海沟底部,穿透万米深的水层,如同苏醒的巨神之眼,缓缓睁开!

深海水下画面更是令人魂飞魄散!

挑战者深渊那亘古黑暗、水压足以碾碎钢铁的海床上,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几何结构,正在凭空“生长”出来!

它不是建筑,不是机械。

它更像是一个……由无数条流动的、散发着白金色光芒的“线”自动编织而成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莫比乌斯环!或者是一个不断自我嵌套、拓扑结构复杂到令“伏羲”主机瞬间过载的克莱因瓶!

这些“光之线”无视了恐怖的水压,无视了物理法则,在深海中凭空显现、扭曲、折叠、连接!每一次“编织”的动作,都引发周围海水剧烈的、违背流体力学常识的畸变和沸腾(虽然海水已呈现死寂的灰黑色)!释放出的引力波如同深海的巨鼓,撼动着整个太平洋板块!

“织机……”林蔚看着屏幕上那在深海疯狂“编织”光芒的、超越认知的几何体,失神地喃喃自语。这就是探测器指向的“核心织机”?它……在地球上?在海洋最深处?!父亲留下的路径,激活了它?!

“不!那不是织机本体!”赵启明院士死死盯着“伏羲”解析出的空间拓扑模型,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那是一个……门!一个正在被强行打开的、通往真正‘核心织机’所在的……超空间门!它在利用地球海洋的能量和物质,为自己构建一个稳定的‘入口’!”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那巨大的、由光之线编织的深海几何体中央,一个纯粹的、由绝对黑暗构成的“孔洞”,正在缓缓张开!

那不是空洞。

那是……虚无!

是连光和时间都能吞噬的绝对“非存在”!

透过这个正在扩大的黑暗之孔,隐约可见其后方的景象——那并非星辰宇宙,而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由流动的、散发着白金色和暗红色光芒的“线”构成的、无限广阔、无限复杂的……“编织之海”!无数巨大的、如同星云般的几何结构在其中沉浮、旋转、自我编织与解构!那就是……真正的“核心织机”所在的空间?!那个孕育了深渊、也可能孕育了父亲理论的……源头?!

与此同时!

龙渊基地的能源监控发出了垂死的哀鸣!基地储备……10%!死域范围……半径300公里!扩张速度……每秒3公里!

昆仑山脉近三分之一区域,已化为永恒的灰色墓碑!

而那面保护着地球的“冰冷圣盾”,其光芒似乎也因为“光编织者”协议被强行链接深海“门”而变得……不稳定起来!边缘区域出现了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

圣盾之外,深渊那一直保持“静默”的血红色光点,在深海“门”出现、圣盾波动的瞬间,其能量读数……陡然飙升!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狂暴、都要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轰然爆发!它不再“沉思”,它锁定了那扇正在打开的“门”,以及……因“门”的出现而变得脆弱的圣盾!

【警告!深渊本体能量输出……突破临界!】

【警告!侦测到超强引力波武器充能!目标……圣盾及深海空间门!】

【预计攻击抵达时间:……与空间门稳定时间同步!】

深海之中,通往“核心织机”的“门”正在打开。

圣盾因能量被疯狂抽取和“门”的干扰而动摇。

而深渊,这冰冷的毁灭化身,正积蓄着足以同时击穿圣盾、摧毁“门”口、将地球彻底化为宇宙尘埃的终极力量!

林蔚站在“盘古”实验室的中央,脚下是父亲U盘湮灭后的金属尘埃。脑海中烙印着冰冷的坐标和指令。眼前是屏幕上那深海疯狂编织的“门”、圣盾的涟漪、以及深渊那蓄势待发的灭世红芒。

父亲留下的路径,引来了“织机”的门,也引来了深渊的终极怒火。

人类,连同脚下这颗星球,已然被夹在了两个无法想象的、源自宇宙本源的恐怖存在之间。

生存还是毁灭?

答案,将在三分十七秒后,由深渊的尖啸与深海之门的洞开,共同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