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分十七秒。

这短暂的时间刻度,此刻却如同宇宙的寿命般沉重,压在地球每一个知晓真相的生命心头。

龙渊基地深处,“盘古”实验室冰冷的白光下,林蔚脚下的金属地板上,散落着父亲U盘湮灭后留下的、闪烁着微弱星尘的金属尘埃。她的脑海中,那冰冷的“核心织机”坐标和“次级路径诱导”指令如同烧红的烙印,灼痛着每一根神经。眼前的主屏幕上,三幅末日图景如同三柄悬顶之剑:

左侧,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那由无数白金色“光之线”疯狂编织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几何结构——“门”,其核心的黑暗孔洞正在急剧扩大!孔洞之后,那片由流动光丝构成的、无限复杂广袤的“编织之海”景象愈发清晰。一种冰冷、古老、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存在感”,正透过尚未完全稳定的“门”,如同实质的潮汐般冲刷着地球的时空结构!深海无人潜航器的画面剧烈扭曲、闪烁,最终彻底黑屏——它已被“门”散逸的时空畸变彻底摧毁。

中央,冰冷圣盾。那面隔绝毁灭的秩序之壁,边缘区域正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濒临破碎的肥皂泡。来自昆仑死域的能量疯狂抽取,以及深海“门”开启引发的时空共振,正在撕裂它的稳定。原本无形的屏障,此刻在超高精度的引力波探测器扫描下,显露出无数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能量裂痕!圣盾的绝对防御,正在瓦解!

右侧,深渊本体。那颗悬停于圣盾之外的血红色光点,此刻已膨胀、燃烧成一颗刺目欲盲的暗红色凶星!其内部积蓄的毁灭性能量读数,早已突破所有仪器的量程上限,屏幕上的数值疯狂乱跳,最终定格在一片代表“无穷大”的刺眼红叉上!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只为湮灭而存在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了亿万公里的虚空,死死锁定了地球!更准确地说,锁定了那扇正在打开的深海之“门”,以及因“门”而动摇的圣盾!它的轨迹微微调整,蓄势待发,只待“门”稳定、圣盾破裂的瞬间,发出那湮灭一切的终极尖啸!

基地主能源储备:3%!

昆仑死域范围:半径450公里!扩张速度:每秒5公里!

灰色的死亡已吞噬昆仑山脉近半区域,如同巨大的、蔓延的尸斑,无情地覆盖着地球的脊梁。基地内部的灯光明灭不定,通风系统发出垂死的嘶鸣,脚下传来大地不堪重负的、低沉的呻吟。每一次能源读数下跌,都伴随着死域边缘又一片生机被瞬间冻结的卫星图像切换。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赵老!‘烛龙’阵列!剩余能量!全部集中!目标圣盾锚点光丝!”林蔚的声音因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嘶哑变形,她猛地指向主屏幕上那条从昆仑山脉刺入虚空、维系着圣盾的、纤细却至关重要的白金色光丝,“强行注入!稳定它!哪怕……只多撑一秒!”

“能量不足!强行注入会引发锚点时空结构过载崩溃!圣盾会瞬间瓦解!”技术主管绝望地吼道。

“崩溃也比现在被撕裂好!”林蔚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深渊的目标是‘门’和圣盾!圣盾提前崩溃,它的攻击大部分会被‘门’吸收!这是我们唯一的……祸水东引的机会!给地球争取一线生机!执行!”

赵启明院士看着屏幕上那飞速跳动的倒计时(1分05秒),看着深渊那如同滴血凶星般的本体,看着深海“门”中那片越来越清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编织之海”。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嘶声咆哮:“执行!全球‘烛龙’阵列!剩余能量!全部输出!目标:圣盾昆仑锚点光丝!超载注入!立刻!”

命令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呐喊。残存的能源,如同地球最后的血液,被疯狂泵入那些深埋地下的引力波发射阵列。格陵兰冰盖在低沉的嗡鸣中龟裂,西伯利亚冻土深处传来大地的哀嚎!

一道凝聚了人类文明最后挣扎意志的、远比之前“荆棘之矛”更粗粝狂暴的引力波能量束,撕裂虚空,狠狠撞向昆仑山脉上空那条维系圣盾的光丝!

撞击的瞬间!

光丝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强行注入滚烫铁水的纤细玻璃管!刺眼的白金色光芒从光丝内部爆发出来,几乎要将其自身烧熔!整个圣盾的波动瞬间加剧!边缘区域的蛛网裂痕疯狂蔓延,如同摔碎的琉璃!但奇迹般地,它……没有立刻崩溃!这狂暴的注入,如同给垂死的病人注射了强心针,在过载崩溃的边缘,强行……稳住了圣盾最后一口气!

代价是惨重的!昆仑山脉上空,锚点光丝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沸腾!肉眼可见的时空涟漪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扩散!巨大的引力异常导致周围数公里内的山峰无声地崩塌、滑落!死域的扩张速度在这股能量的刺激下,瞬间飙升到每秒十公里!灰色的死亡如同海啸般吞没了昆仑主峰!龙渊基地上方传来山体崩塌的沉闷巨响!

深渊似乎察觉到了这垂死的挣扎。

那暗红色的凶星,光芒再次暴涨!一股更加暴戾、更加不耐烦的意志轰然压下!

倒计时归零!

深海之“门”中央,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孔洞,骤然扩张到极限!稳定!

一个直径超过五公里的、通往“核心织机”所在的“编织之海”的超空间门——洞开!

冰冷的、非人的、蕴含着宇宙终极秩序与混乱的“存在感”,如同开闸的洪流,瞬间涌出!

几乎在“门”洞开的同一刹那!

深渊的攻击,降临了!

没有声音能穿透真空。

但所有观测设备瞬间捕捉到一道……纯粹的“毁灭”!

那不是能量束,不是粒子流。

那是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由纯粹引力奇点构成的……时空断层线!它如同宇宙巨神挥出的、斩断一切的次元之刃,以超越光的速度,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斩在了两处目标上!

第一斩!

目标:因“烛龙”能量强行注入而勉强维持、却布满裂痕的冰冷圣盾!

碰撞!

无声的湮灭!

圣盾那坚韧的秩序壁垒,在深渊这终极的“次元之刃”面前,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破碎了!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片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圣盾曾经覆盖的区域!那片区域的时空结构被彻底斩断、抹平!如同在宇宙的画布上,被橡皮擦生生擦去了一块!圣盾,连同它守护下的半个地球大气层边缘,瞬间……消失了!暴露在宇宙射线和太阳风之下!

第二斩!

目标:刚刚洞开的深海超空间门!

深渊的终极目标,显然是要摧毁这扇通往“核心织机”的通道!

那道恐怖的次元之刃,在斩破圣盾后,余势不减,带着撕裂宇宙的威能,狠狠斩向马里亚纳海沟上方那片巨大的、灰黑色的水穹,斩向水穹中心那洞开的黑暗之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足以决定地球乃至太阳系命运的瞬间!

异变陡生!

深海之“门”内部,那片浩瀚无垠的“编织之海”中,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由纯粹白金色光丝构成的几何结构——它像一个旋转的、不断自我解构重组的巨大纺锤——似乎被深渊的攻击所激怒!

它表面的光丝骤然亮起亿万倍!一股同样恐怖、却蕴含着截然不同意志的力量——冰冷、精密、如同宇宙最精密的钟表核心——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迎击深渊的次元之刃,而是……引导!

它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之手,瞬间“拨动”了“门”口附近的时空“编织线”!

深渊那道足以斩断星系的次元之刃,在即将触及“门”的黑暗边缘时,其轨迹……被强行偏折了!

仿佛一柄斩向目标的巨斧,在最后关头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狠狠劈向了……旁边的虚空!

不!不是虚空!

那道被偏折的次元之刃,如同脱缰的毁灭狂龙,以毫厘之差擦过深海之“门”的边缘,狠狠斩向了……地球!

目标区域——太平洋中部,夏威夷群岛!

时间仿佛凝固。

龙渊基地内,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屏幕上代表次元之刃的、那一道象征绝对湮灭的漆黑轨迹,在“门”口被强行拨偏,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狠狠斩向蔚蓝大洋中那片如同翡翠项链般的群岛!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只有卫星图像上,以夏威夷群岛为中心,一个直径超过三百公里的、绝对规则的圆形区域,瞬间……变成了纯粹的、毫无特征的、反射着冰冷星光的……灰色!

不是爆炸的尘埃,不是沸腾的海水。

是湮灭。

是存在本身的抹除。

海水、岛屿、城市、火山、森林、生命……在那片区域内的所有一切,连同其下的地壳、地幔,都在同一瞬间,从物质到能量,被彻底抹平、删除!原地只留下一个深达数十公里、边缘光滑如镜、如同被最精密的机床切削出来的……巨大碗形深坑!坑底裸露着炽热、暗红、流淌着岩浆的地幔物质,如同星球被剜去血肉后暴露的、跳动的心脏伤口!坑壁是绝对光滑、绝对致密的、因瞬间超高压形成的全新岩石晶体,散发着死寂的微光。

太平洋的海水,在短暂的、如同时间静止般的凝滞后,才发出无声的咆哮,疯狂地倒灌向这个星球级的恐怖伤口!瞬间形成高达千米的环形海啸巨墙,以毁灭之环的姿态,朝着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人类文明的一颗璀璨明珠,连同其上数百万生命,在深渊与“织机”的碰撞余波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乌有!

这惨烈到极致的一幕,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指挥大厅内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绝望的泪水无声滑落,压抑的呜咽在死寂中弥漫。

然而,深渊的攻击并未结束!

它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地球本身!而是那扇“门”!

第一击被“织机”的力量强行偏转,它那暗红色的凶星本体,瞬间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疯狂的毁灭光芒!第二道、第三道……整整五道同样恐怖的次元之刃,撕裂虚空,如同五条灭世魔龙,从不同角度,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狠狠绞杀向那扇洞开的深海之“门”!它要将这通道,连同其后可能存在的威胁,彻底从这个宇宙中抹去!

深海之“门”内部,“编织之海”中,更多的庞大光丝几何体被惊动!无数冰冷的“意志”苏醒!白金色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亮起!更加复杂、更加精密的时空“编织”力量爆发出来!试图再次引导、偏转这致命的绞杀!

两股源自宇宙本源的、超越人类想象的恐怖力量,以地球为舞台,以深海之“门”为焦点,展开了疯狂的碰撞与角力!

轰——!!!

这一次,碰撞终于爆发出了声音!

那是时空结构本身被撕裂、被蹂躏、被强行重塑的终极哀鸣!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白金色与暗红色的、扭曲到极致的能量风暴,从深海之“门”的位置猛地爆发开来!

这股能量风暴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向内坍塌!

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马里亚纳海沟上方,那片巨大的灰黑色水穹瞬间被撕碎、吞噬!周围的海水、海底的山脉、甚至部分地壳……都在这股向内坍塌的恐怖吸力下,被强行拉扯、扭曲、粉碎,化作纯粹的能量流,汇入风暴的核心!

风暴的核心,正是那扇洞开的深海之“门”!

此刻,“门”的形态发生了剧变!它不再是稳定的黑暗孔洞,而是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扭曲成了一个不断变幻、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漩涡!漩涡的边缘,白金色与暗红色的光芒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互相撕咬、吞噬!每一次碰撞,都引发空间剧烈的褶皱和断裂!释放出的引力波乱流,如同宇宙的丧钟,瞬间横扫整个太阳系!所有的深空探测器、所有的通讯卫星,在这一刻全部失灵、损毁!

地球,如同暴风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在这宇宙级力量的碰撞余波中剧烈震颤!板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全球范围内爆发前所未有的超级地震!火山在沉寂千万年后疯狂喷发!天空被能量乱流渲染成诡异的紫红色,狂暴的磁暴瞬间摧毁了全球所有未受保护的电子设备!文明的火种,在这一刻,摇曳欲熄!

“伏羲”主机在能量风暴爆发的瞬间就陷入了彻底的过载和混乱,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眼的雪花和疯狂滚动的乱码。

林蔚在剧烈的震动中死死抓住控制台,口鼻被震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她的意识在能量风暴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脑海中父亲留下的“核心织机”坐标在疯狂闪烁,与深海漩涡中那两股撕扯的力量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剧痛和庞大的信息流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就在她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刹那!

她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了主屏幕上那片混乱能量风暴漩涡的中心!

在那白金色与暗红色疯狂撕咬、吞噬的核心,在那不断扭曲变幻的“门”的漩涡深处!

一个东西……浮现了出来!

不是能量,不是结构。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无比、冰冷到超越绝对零度、由纯粹秩序与混乱交织而成的……几何之眼!

它的瞳孔并非圆形,而是不断变幻、自我解构的克莱因瓶拓扑结构!瞳孔深处,倒映着星河湮灭、时空崩坏的景象!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这只“眼睛”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狂暴的能量风暴,穿透了龙渊基地厚重的岩层,穿透了屏幕,冰冷地……落在了林蔚的身上!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林蔚的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的一切秘密、一切思想、甚至存在的本质,在这道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织机……之眼……”她失神地喃喃自语,最后一个音节未落,剧痛和庞大的信息洪流终于冲垮了她的意识堤坝。眼前一黑,她彻底失去了知觉,身体软软地倒向冰冷的地板。

在她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冰冷、宏大、非人,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低语:

【坐标……确认……】

【载体……适配……】

【‘收割’协议……同步率……提升……】

【准备……接收……】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在她陷入黑暗的意识之海中回荡。深渊的尖啸,“织机”的冰冷目光,地球的哀鸣,人类的挣扎……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来自宇宙本源的“声音”所覆盖。

风暴在继续,毁灭在蔓延。

而人类文明的命运,似乎已被那漩涡深处的“眼睛”,打上了冰冷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