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多此一举章

更新时间:2025-11-20 05:58:41

多此一举

那个花白头发的高个男人从车里出来,穿过院子,走到一座有着白色隔板的农舍前。他在门廊上站了一会儿,双肩微垂下来,晒黑的脸庞上带着沉思的神情。他只敲了一下纱门,一个年轻女人就把门打开了,他迅速地摘下帽子。

“我能进去吗,弗莱姆太太?”

他的嗓音很柔和。要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说话声音这样,就显得有些羞怯了。

“你是从警长那儿来的吗?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问题我没回答过。”

他冲她微微一笑,让她安心,然后跟她走进了厨房。房间很大,空荡荡的没什么东西。角落里放着一个做饭的炉子,旁边是一个老式冰箱。

油毡地板已有裂纹,虽因时日久远而颜色暗淡,却很干净。窗户上廉价的棉布窗帘也很干净,窗玻璃也洁净得没有一点斑疵。

高个男子看到这些,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他在铺着塑料桌布的餐桌边坐下。那女人仍站在那里,抱着胳膊,很是敌视的样子。

“坐下吧。”他说这话的口气并不像命令,倒像是建议,“我有可能要耽搁你一阵子。处理一起谋杀案,你别指望一会儿就能完。至少,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在他对面一把朴素的木椅上坐了下来。她个子很高,刚刚二十出头。她的栗色头发严谨地全拢在脑后,椭圆形的脸上没有一点化过妆的痕迹,褐色的双眼开始现出黑眼圈来,但没有因哭泣造成的红肿。

“他们抓住那个流浪汉了吗?”

“没有。这事有些奇怪。像马斯堡这样的小镇子,陌生人在这儿是很扎眼的。好像谁也没见过你描述的那个家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旧烟斗来,又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取出烟盒,把烟丝装好,小心地敲结实,点着了,“就是说,除了你谁也没见过。还有山姆。当然,山姆已经不在了,也就没法告诉我们了。”

她很警惕地看着他,双唇紧抿着。他把身子往后一靠,朝着屋顶吐出一股烟雾。

“我想我应该介绍一下自己。”他说,“我姓沃干,我妈叫我豪瑞斯,不过没过多久大家就干脆叫我‘马儿’了。我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叫我,我妻子说是因为我长得有点像马。我自己可不这样看,我总是告诉她其实是因为我有马一样灵敏的感觉。”

他飞快地瞥了那年轻女人一眼,看看她是不是在笑。可她并没笑。他叹了口气,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好让他的膝盖能放到桌子下面。

“你瞧,弗莱姆太太,”他说,“我知道昨天我们来这儿的时候,你已经告诉了老基兹尔这儿发生的事了,我也应该听到了,可惜我记性太差,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她猛地站起来,走到铸铁水池上面挂的小镜子前。那镜子稍微有点歪,她把它挂正,又走回他坐的地方。

“你是想给我设陷阱,让我跳进去,是不是?”

沃干看上去像是真的很惊讶:“我怎么会那样做呢?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人太容易忘事了。”

“好吧,”她说,“我就再说一遍。我们当时就坐在这儿一起吃晚饭……”

“你是说你和山姆?”

“还能有谁?”她反问道。她怀疑地看了看他,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和善,“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上,我正要到炉子上再给他拿些猪肉条。那时候,他一定是看到窗外什么东西了,他就跳起来跑了出去。我把煎锅从炉子上端下来,走到后门廊上去看是怎么回事。山姆在外面谷仓边上跟这个流浪汉在争吵。”

“你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听不清他们说的话,我只看见山姆挥着胳膊,好像很激动的样子。那个流浪汉只是站在那里,不怎么说话。我想山姆是要他离开这儿,可他看上去不像要走的样子,我就到壁橱里取了猎枪。”

“你有没有检查枪里是不是有子弹?”

“我知道枪里没装子弹。我可不允许家里有上了子弹的枪。我往里面放了子弹。山姆把子弹都放在一个橱子抽屉里。我当时只想把枪拿给山姆,也许他需要用它赶走那个流浪汉。”

“说起这个流浪汉,我记得你好像说他是个像被锯掉了一段似的小矮子,还没五英尺高,对不对?”

“对。他脸上的胡子有几天没刮了。我估计他有四十来岁。很难看的一个小矮子。”

“跟山姆和我年纪差不多。”

“是差不多。比山姆壮实,虽然比山姆矮一大截。衣服脏得要命,像是好几天没洗似的,臭烘烘的。山姆总是很干净。”

她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沃干探过身子,轻轻碰了碰她。

“我也不想让自己当讨厌鬼,弗莱姆太太。”他说,“不过,等你平静下来,我还想听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她放下双手。

“他们在镇上都是怎么说的,沃干先生?别信你听到的那些话。他们这儿的人一直都不喜欢我,说我遭人威胁是因为我自己不太合群。”

他又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声音充满了歉意。他用一只手使劲搓着下巴,显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镇上的人一直说什么的都有,弗莱姆太太。他们觉得很奇怪,只有你看见了这个流浪汉。他们甚至说你和山姆处得并不怎么好。对这事,你想说点什么吗?”

“我们有时候吵架。谁不吵架呢?”

“他们说老山姆有洁癖,可能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他们说因为他单身了这么长时间,过了四十五岁才结婚,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待年轻姑娘。他们说你不怎么喜欢这儿的生活,从大城市出来被困在这个公路边上的破农场上。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他们是怎么说的。”

她身子向他靠过去,双手抱住他的一只胳膊。

“他们认为是我干的,是不是?这才是他们告诉你的话。他们怎么能知道我跟山姆过得怎么样?他们谁也没过来看看我在这儿是怎么过的,一个人也没有来过。一个也没有。我们在一起也许很幸福,也许不是,可他们马斯堡的人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究竟怎么样。”

“好了,好了,弗莱姆太太。镇上的人就是这样,在哪儿都一样。你有没有主动向他们表示友好呢?”

“我不知道怎么做。”她哭了起来,“我想过,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她用一只手不耐烦地擦着额头,声音低了下来,几乎听不见了。

“还有,山姆不喜欢我出去跟人交往。他不想让我跟别人说话。好多事情他都不让我做,像擦口红啦,或者把头发弄得好看些。他想让我做的只是把家擦干净——擦!擦!擦!他好像特别怕脏,而一辈子却是个农民。当然,我都照他的话做了。我擦呀擦,擦得我的手都变粗糙了。现在,你瞧,又出了这样的事。”

沃干看上去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他仰头盯着天花板,看着烟雾慢慢升上去,他的眼睛微闭着,两只手很舒服地握着,搭在他的褐色衬衫上。

“咱们再回到你取出猎枪的时候,”他充满歉意地又提起这事,“我记得昨天你告诉我们,山姆就在我们发现他的地方被击中了,就在外面的谷仓旁边。”

她点点头:“对。我拿着枪,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往谷仓那边跑,本想把枪交给山姆。谁知这个流浪汉听到我跑过来的声音,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枪抢走了。接着山姆就跟他打起来,山姆抓过了那支枪,结果枪响了。”

“我听你这么说,山姆就在枪跟前。那么,这看上去就像个事故了。我想这个案子就该算是二级的了。”

“问题就这些了吧,我还有活儿要干。我得在天黑前把后面的台阶擦干净。”

椅子被沃干带了起来,“砰”的一声落地,响声好像吓了沃干一跳。他站起来,脸红红的。

“你知道,你再也不用干了,”他告诉她,“山姆现在已经死了。只要你不想就不用擦了。”

她警惕地抬头看了看他。

“是呀,我想我是不用擦了。”她说,“我忘记了。”

“习惯是件很奇怪的事。”他说着,慢慢踱到窗前,向外望去,“还有两点我搞不懂,弗莱姆太太。当然,我很容易就犯糊涂,也许你能帮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开始,我得承认,这个案子看上去很简单,让我很高兴,因为我家里也还有活儿要干,我得为老婆修院子。可后来我发现有件事我得想清楚。”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听上去跟他的一样漫不经心。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可她并没有抬头看他。她用一张揉皱了的餐巾纸擦桌上的塑料桌布。她的手在上面画着圈,一个比一个大。

“好了,这事我一会儿再说。”他告诉她,“不过,我想我应该先说说我们从城里的刑事实验室得到了一些帮助。一般我们不找这个麻烦,基兹尔不怎么看重科学那一套。不过这次我们找了他们。那儿的伙计们告诉我,他们在枪上只找到了一个人的指纹。既不是你的,弗莱姆太太,也不是山姆的,看上去是个有犯罪记录的家伙的指纹。他名叫卡森——荷曼·卡森,外号小狐狸,以前在哥伦比亚服过两年刑。你听说过他吗?”

她还在擦桌布,眼睛也只盯着桌布。

“也许就是那个流浪汉的名字,”她说,“我怎么知道。”

“可能是的。但还是很奇怪。他们描述的卡森跟你说的那个人一点也对不上。好像卡森是个大个子,六英尺多,比你说的那个流浪汉也年轻很多。而且从照片上看,他长得还很不错。当然,要是你喜欢头发光光向后梳的那种类型的话。事实上,他正好跟你说的那个人完全相反。真让人不知该怎么想了。”

“我肯定你还是想了。”那女人苦涩地说,“我肯定你一定是很动了番脑筋。你到这儿来,说话这么和善,弄得好像多友好似的。”

沃干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低头看着她,他的长脸上无辜的表情就像一头小马驹。

“我的确是个很友好的人,”他说,“不过我这种性格没帮上我什么忙,老基兹尔跟我谈了,让我再过几年再做他的副手,说我还得多干点事才能拿到我的薪水。”他的语气头一次变得强硬、不好商量了,“比如请你不要再撒些小谎了,弗莱姆太太。”

她跳了起来,慌忙跑到后门廊上,抓过挂在那儿的扫帚,拼命地扫起台阶来。沃干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抽出扫帚,示意她坐下。她颓然坐在最上面的一级台阶上,手托着下巴,向远处的农田望去。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她说。

高个男人低下头看着她,一脸的悲哀。

“也许你能听我说说我认为的事情经过,弗莱姆太太。我说错的地方,你给我指出来。”

她没有回答。他遗憾地摇摇头。

“你是个漂亮女人,不知道你怎么会跟山姆在一起的。我不是说他人不好,不过他应该跟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人结婚。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他从口袋里取出烟斗,点燃,有滋有味地抽了一会儿,又很不情愿地讲了下去。

“这个叫卡森的家伙,”他说,“我猜你跟他是在城里认识的。根据我城里的同事们传过来的资料看,他以前有个妻子,年龄跟你差不多,跟你身材也差不多,头发的颜色也是一样的,还有别的也一样。他坐牢的时候,她跟他离了婚。我不是说她就是你,不过很可能是,对不对?”

他在她身边的台阶上也坐了下来,轻声吁了口气。他的目光很随意地扫到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一点反应,他又继续说起来。

“为了我讲起来方便,权且把你当成是她吧。这也没什么不对的,女孩子有时候是会遇上坏人。现在,假设她就是你,离婚后,想重新开始,你开始寻找一个地方好让自己销声匿迹。假设你碰上了一个从农村来的人,一个像山姆这样的人,你想,如果嫁给他,搬到远离城市的乡下,卡森就找不到你,你也就可以忘掉关于他的一切了。于是你嫁给了他,但很快就发现你并没有把自己带进一个玫瑰园。你还是努力去适应了。山姆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不再涂口红,你学会了怎么用刷子。你按他想的把家收拾得又好看又干净,你离镇子的人们远远的,也许部分是因为山姆的嫉妒,他想拴住自己年轻的小妻子,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你不想撞见什么了解你过去的熟人。”

“你全说错了,”她说。

她并没有看他。她的双手在腿上紧张地一会儿握起来,一会儿又松开,好像非要干点活儿才能安静下来。她嘴角垂着,眼神里有种绝望和恐惧。沃干平和的声音又响起来。

“也许错了,也许没有。不管怎么样,我们假设那个小狐狸卡森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你在这里,昨天偷偷来到这儿,谁也没看见他,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直到山姆换好衣服,出门到镇上去送东西。接着,这个卡森就进了房子。也许山姆回家的时候,他还在这儿。也许山姆不喜欢看到你们俩在一起。也许是这个时候,山姆被打死了。事情有可能就是这样。”

“是可能这样。”她说道,声音呆板僵硬,“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说的还是有些属实的,对不对?”

她没回答,脸上很平静,眼睛却在闪躲着沃干温和的探询。他身子往后一靠,双肘撑地,打出了他一直没出的那张牌。

“这样聊一聊真不错,弗莱姆太太。城里的伙计们说,要抓到卡森只是个时间问题,好像他们已经找到了跟他同居的那个女人,他们现在正监视着那个地方,就像猫等在老鼠洞口一样。”

她扭过身子朝向他,脸孔忽然变得很丑陋:“你这样说是故意骗我上当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

“一个高个金发女郎,”沃干轻柔地说道,语气中有一丝哀伤,“很漂亮。他们这样告诉我的。她是在夜总会里从事歌舞表演的。我没想骗你,弗莱姆太太。”

那女人一直硬撑着,此刻终于崩溃了。她的头垂在胸前,双腿摊开在台阶上,肩膀也耷拉下来,眼里涌出泪水。她任它淌下来。沃干把他的手帕递给她,但她拒绝了。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又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我想我真是傻透了,以为他会变的,”她说,“我还替他说谎干什么?”

“是没有理由,”沃干说,语气里没有一点成就感,“一点理由也没有。”

“你讲的大部分是对的,”她说,“好了,是小狐狸干的。我是在煎猪肉条,像我跟你说过的,只不过是给小狐狸,不是给山姆的。我以为山姆得过一个小时才能回来。他看到了我们在一起,就拿了枪,然后他们在谷仓边打起来,山姆就被打死了。”

“你还坚持这是个意外?”

“对。噢,对。事情就是这样。”

“我猜,你嫁给山姆,跟他过了一年以后,”沃干沉吟道,“这个小狐狸看上去很不错?”

“开始不是。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我没这样觉得。但他很会说话,嘴很甜。他把我说得晕头转向。跟他在一起老是这样,他总是有本事把我哄得滴溜转,让我什么都听他的。”

她声音干巴巴的,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沃干站起来,扶她起来,手轻轻放在她胳膊上。

“咱们再看看。”他柔声说,“山姆有四千美元的保险,还有这片地,弄得好的话,也是块很好的地,能值个八千、一万的。他没有别的遗产继承人,所以,我想这些都会归你。”

她想摆脱他,但他的手更紧地拉住了她胳膊。

“我告诉你吧,弗莱姆太太,”他说,“每次你换种说法,都掺进一点真相在里面。可是我还有一件,噢,不,说两件吧,我还有两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叫卡森的家伙要来看你?也许是因为他很想念你,不过从他的记录来看,似乎不是这样。还有,这个金发女郎,而且,好像除了你和她,他还有过不少女人。按我的想法,他费了不少心思来看你只有一个原因。他知道你对他的感觉,他想如果你成了山姆的寡妇,他可以哄住你,那么大部分的钱就会成了他的。也就是说,他打死山姆是有预谋的。这个案子就成了一级谋杀案,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都遇上大麻烦了。”

“这是个意外!”她叫起来,“我发誓!他们就在谷仓边打,忽然,山姆就死了!”

沃干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他说,“你一直在撒谎,弗莱姆太太,这可太不友好了。你知道那些刑事实验室的伙计是相当聪明的。他们算出来开枪的位置是在离山姆大约五六英尺的地方,跟他的胸部平行的地方。这跟你说的很不相符。还有,我跟你说过,枪上没有山姆的指纹。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以为我不知道——山姆并不是在谷仓边被打死的。”

他放开了她,她朝门廊的栏杆走了两步,取下那上面挂的一块抹布,开始擦起旧木板来。

“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没说真话的吧。”他接着说,“那好,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我们离开这里后,我去检查了山姆的衣服。我在他进城前刚换上的罩衫上发现了一些草渍。他是个很干净的人,那些污点不像是坐在哪儿蹭上去的。在我看来,这些污点只说明一件事:在他被打死以后,他被拖出院子,然后有人费了好大劲把原来的地方擦干净,让我们发现不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并没有足够理由认为你说了谎。这些细节零零碎碎对不起来,这我倒不担心,碰上枪杀案总是这样的。我也不是个很勤快的人。但是,当我看到了这些草渍后我知道了。山姆不像是你说的在谷仓边被打死的。我就开始想,也许你并没说真话,所以很有必要再继续查查你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也说了谎。就在这个时候,我说服了基兹尔去找城里那些专家帮忙,我们把跟你说的对不上的地方翻来覆去地考虑、研究。

“要不是因为这些草渍,我也许就拿你的话交差了。我今天也许就在锄我的花圃了。你是这么漂亮,可是,现在我要把你当作同谋犯逮捕了。”

那个年轻女子的手还在忙活着。她全神贯注地擦着破旧的栏杆。她的脸上一开始是一副挑衅的表情,后来变得阴郁了,而现在,只剩下了绝望。

“我累坏了,”她说,“我再没劲儿说谎了。”接着,她恢复了一点原先的神态,“在我找到律师之前,我什么问题也不回答。”

沃干点点头,“我想这是个聪明的做法。”他说。

他搔了搔后脑勺,眯缝起眼睛,一副沉思状。

“不管怎么样,我琢磨得也差不多了。卡森打死了他,这是毫无疑问的。也许你帮助他预谋了,也许你只是想替他遮掩一下——这得陪审团来定。不管怎么说,就是在这个门廊上发生的,因为城里的伙计们发现山姆的衣服上不光有草渍,还有几片新的木屑。他一定是从房子外面被瞄准的。不然,我们就能发现弹片了。也许山姆被击中的时候正要进屋吃晚饭,也许他已经闻到了你煎的猪肉条的香味,正想着该有多好吃呢。也许他根本还没发现卡森在这儿。”

那女人停下来不再擦栏杆了,定睛地看着他。他走了过去,把手放在她肩上。

“我真不明白自己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差事,”他说,“我不敢说我有多喜欢这份工作。不过,我这个人好奇心很重,咱们一起去见警长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卡森不把山姆留在他被打死的地方?他为什么要把他拖到院子里,结果让你编的谎话落得个漏洞百出?如果山姆的尸体没有移动,那你编的那一套也许就成立了。”

“是我搬的。”她说。她凝视着他的脸,目光很茫然,“是我把他拖出去的。小狐狸就把他打死在门廊上,然后他就吓坏了,跑掉了,把这个脏活扔给我了,他总是这样。我把山姆拖到你发现他的地方。我本来想,如果我说他就是在那里被打死的,还好说一些。”

“山姆大概得有九十一公斤重吧,”沃干说,“你干吗费这么大的劲把他拖走呢?”

她语气十分诚恳,让他不由得不信。

“你不明白?”她说,“是因为这个门廊。门廊上有血,我得把它擦干净。我得赶快把它擦干净,不然山姆会要我好看。”